粉墨
第二章:天理何在（旧版）

那天苏老爷走后，程师傅就已经计划好怎么样把张潇墨捧成角儿。

三个月内，张潇墨陆陆续续参加了几场演出，效果都不错，算是在京城小有名气。就等着给苏家办喜事时候这临门一脚，张潇墨的名气就算打出去了！

那天早晨，师娘早早就起来给一家人做饭，师傅也是看着格外开心。

“师哥，这次唱好了，你就成了！”程姬姅一边给张潇墨整着衣领，一边嘴里有忍不住的笑意。

“嗯。”他只是这样回答，一想到要独挑大梁，他这心就像没了支撑一样，悬在半空。

“潇墨，饭好了快来吃吧！”师娘在屋里喊话。

“来啦！”程姬姅替他回答。

师傅看着张潇墨，就跟看着自己的亲儿子是一样的，眼看着就要成器了，程师傅心里满是欣慰。

“有人吗？”门外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声音很好听，温润嘹亮。

“姬姅，出去看看。”

“哦。”

程姬姅出去，看见夏天陪苏老爷来挑角儿的那个姑娘，赶紧迎上去:“苏小姐，有事吗？”

“今天我姐姐办喜事了，我爹叫我带车来接角儿们。”姑娘流利回答。她说话自带气场，浑身都是自信的气质。

“哦！”程姬姅赶紧回屋，把大家都喊出来。

“程师傅，我爹叫我来接人，那，能走了吗？”她很懂礼貌，让程师傅走在前面，一行人往门外走，一一上了车。

戏子们没坐过汽车，都当新鲜东西。师弟们上了车，张潇墨本想挤进去，将就一会儿就到了，可他看见那姑娘冲他勾手，叫他过去。他下意识看向站在门口送他们的师父，程师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二小姐发话了，总不能不去吧，于是看看他，点了点头。

张潇墨走过去，作了个揖:“小姐，有什么事吗？”

“上车啊。”说着指了指爹给自己配的专车。

“这，不合适。我还是去那边吧。”张潇墨现在的心情，就像当年唐僧和女儿国国王游花园。

“上车！”她看着张潇墨，瞪了瞪眼，似是在威胁。

“好吧。”张潇墨点点头，慢慢上了车。

她在门外，看着他那副紧张的样子，心里痒痒的，嘴角止不住上扬。张潇墨还没反应过来，就那么坐在了车门边，没给她留一点位置。她一下笑出了声:“噗嗤......哎！你这样叫我怎么坐？”

他看看自己:“啊......对不起。”正要挪走，她却说话了:“哎，别动了，就坐我右边，挺好的。我从另一边上咯。”

她熟练的打开车门，坐到了张潇墨左边。

“我叫苏荷。”

张潇墨把眼睛从车窗外收回来，看着眼前的姑娘:“我叫张潇墨。”

“我知道。”苏荷俏皮地回答。她第一眼见到他就脸颊绯红，听程师傅介绍时就把这个名字熟记于心，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哦。”张潇墨又是一副冷脸。

“你多大了？”

“十八。”

“我十六。”

“嗯。”

“你为什么学戏？”

“为了吃饭。”

“你喜欢吗？”

“不知道，为了活着而已。”

“你难道判断不出来自己喜欢还是不喜欢？”苏荷觉得张潇墨在回避她，有点恼。

“我从小没接触过别的东西，生活里只有师傅，师弟和戏。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

“那你父母呢？”

“死了。”

“哦......对不起。”苏荷本来就觉得自己像个查户口的，结果又踩了雷，更不敢问下去了。

“没事。”

张潇墨那时候满心都是一会儿要唱的戏，没太在乎苏荷都说了什么，就只是她问他答。

到了苏家大门口，几个仆人迎进去。

门口有四棵门槐，本该是秋日里凋零的景色，却因栓了红绳而使萧条减去大半。

苏老爷已经在厅里等候了，张潇墨匆匆像苏荷道谢后去了后台化妆。

苏荷心里有点失落，心说，这小子怎么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竟然看都不看我一眼？

她走过去坐在苏老爷旁边，陪爹看戏，心可不在这儿，她一心就想着怎么引起张潇墨的注意。她苏荷可不是藏着掖着的人，她要是喜欢上什么人，就一定要他明白她的心思。可她哪知道张潇墨是在什么环境长大的，对女人，早就没兴趣了......

“爹，那个张潇墨什么时候上场？”

“哦，我安排了他压轴！哈哈哈，这小伙子很有本事！”苏老爷今儿格外开心，女儿大婚，又找到了这么优秀的戏子来表演。心里说不出的乐。脸上的苹果肌一直是突出的。

“哦~”苏荷眼珠一转，好像想到什么似的，一溜烟跑去院子里了。苏老爷看戏别提多专心了，根本没看见苏荷去哪了。

苏荷来到院子里，东瞧瞧，西看看。这不是百花烂漫的春天，院子里没有花，只有枯叶。但她聪明，用枯叶做成花，最后用藤条扎紧，还真像玫瑰花的样子。

她拿着那“花”，偷偷溜到后台，见张潇墨在对着镜子化妆，指尖上还残留一点红色。她看看四周，没有人，小跑过去。

“嘿！”她一拍张潇墨的肩膀，好像熟人一样。

“啊呀！”张潇墨被她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跳起来，转过身，看见苏荷想西方的绅士一样，拿着一朵“玫瑰花”，显然是懵了。

“小姐，你这是干嘛呀......”

苏荷心说，该死！怎么又是这副叫人融化的模样！心里痒痒的。

“来找你呀！”苏荷止不住地笑。

张潇墨不觉得好笑。这姑娘太奇怪了，才见过几次就拿朵“花”过来。何况他是戏子，那个年代没有地位的。她是富家小姐，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指定不会怪到这苏家二小姐身上，指定是要骂这戏子攀高枝！

“小姐，别这样。叫别人看见了，不好......”

“这怎么了？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这么封建，恋爱自由了！”她终于把心思说出来了，满心欢喜等着张潇墨点头。

“不......”张潇墨紧张到开始后退，却不小心碰到桌子，打翻了盛唇脂的小罐。

“啪”一声掉在地上，苏老爷听见了，叫了个下人去看看情况。

那人到了后台，正看见苏荷在帮张潇墨擦素衣上的红色，手里还拿着那“花”。

两人看见有人进来，动作就定格住了，下人赶忙转身向老爷跑，三步并做两步，跑到老爷跟前，趴在耳朵边上跟老爷说了几句话。

“什么？胡闹！”苏老爷一瞪眼，一拍桌站起来朝后台走。脸上的苹果肌骂上松弛下来，朝后台奔去。

此时后台张潇墨还懵着呢。

“喂！发什么楞啊！你到底怎么想？”

“我......”还没等他憋出词儿来，苏老爷就进来了，身边带着几个下人，还有苏荷的贴身侍女秋风。

“秋风，你先把小姐带回房去。没我的允许不许出来！”苏老爷命令。任苏荷怎么说都不听，也没人理，只是被拉回了屋里。

张潇墨都不知道该往哪看了，眼睛空空地盯着苏老爷。

“张潇墨！你好大的胆子！”苏老爷见女儿走了，真的动怒了，“我欣赏你，叫你来唱戏算提拔你，你竟然敢勾搭我闺女？！”

张潇墨不善言辞，这种情况更是说不出话来。叫他说什么？难道要说是苏小姐来勾搭他的？谁信啊！

台上一看苏老爷拍桌走了，心都凉了，以为是自己唱的不好，苏老爷不爱听了，以为自己就要告别舞台了。可一会儿就听见后台吵吵嚷嚷，一群十四五的孩子，哪个没有好奇心？一窝蜂涌向后台。

“师哥，怎么了？”一个唱小花脸的孩子问程姬姅。

“我怎么知道，我去问问。”程姬姅穿过人群，站在张潇墨身边，推了推还没缓过神来的张潇墨，“师哥，这是......”还没等张潇墨回答......

“呸！臭唱戏的！真瞧得起自己！还敢想我们家小姐！”一个下人冲着张潇墨就骂。

张潇墨从小可没被人这么骂过，他一直觉得唱戏是个挺高兴的事，怎么成了“臭唱戏的”呢？当时就懵了，说不出话来。

话是说不出来，脸上可红了......背过身去......

“你们怎么胡说呢？我师哥不可能！”程姬姅拼命想替张潇墨说话，可是没用的，戏子出了这种事，谁会在意事情真相？

一群十四五的唱戏小孩儿怎么可能斗得过这些在社会上待了这么久的成年人？

结局不过是强行给张潇墨扣上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帽子。

那天的戏没能往下演，一行人被苏老爷赶了出去。念在苏老爷也是爱戏的人，只是不允许张潇墨再与苏荷有来往，没有把事情闹大。

本想着这一枪打好了，张潇墨的名气就算打出去了，结果子弹刚刚上膛，就憋在了枪杆里......

苏老爷是不想把事闹大，可当天家里那么多人在呢，一传十十传百，程师父能不知道吗？

这老爷子本想着以后世人们提到“张潇墨”会很仰慕，却没想到是轻蔑和嘲笑。

程师父相信自己的徒弟，毕竟是从小带起来的，他信得过他。所以没有过多追究，只是安慰他说“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可街上的流言蜚语多了，说的越来越真，程师父也动摇了。

有天程师父上街去买菜，碰见个熟人，这人那天恰巧就在现场。而且还特别爱传八卦，这回的事可够他说的了。

“呦~这不是程师父吗！”他故意调大嗓门在集市上冲程师父喊。

“哎......”程师父知道准没好词儿，没多说话。

“您还出来呐？不在家好好管教管教您的高徒？”他乐呵呵地挑衅。街上人一听他这么说，一阵大笑。

这笑声程师父听着刺耳......却又说不清楚，没办法替徒弟洗白。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往前走。

“呦~，都不敢说话啦？”那人跟在程师父屁股后面嘲讽着，“这师徒俩真是一样哈！哎，各位，就张潇墨出事儿那天，他也是这德行！哈哈哈，背着身都不敢说话！臭唱戏的干出这种事，怎么还有什么脸说话呦！”又是一阵大笑。“臭唱戏的”这四个字像四根尖针一样刺着程师父的心脏，他为了戏拼了一辈子了，到头来，还是落了这么个名号。

程师父抬起头来，仰天长叹:“还有没有天理啊！！！”喊完这句，程师父直直地朝后躺下去了......

享年69岁......

(对不起，犹豫我的疏忽前几章的“师父”全都打成了“师傅”，对不起！希望大家原谅！以后我一定认真仔细，尽量减少文章中的错别字！谢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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