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
第九章（旧版）

第二天，张潇墨和王磊明像第一天一样，和程姬姅道别然后出门。

“磊明，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买剪子，洋布，各种用具咯。”王磊明很自信。

“你知道去哪买吗？”

“跟我来就对了。”王磊明笑笑。逆着光，张潇墨眯着眼，嘴角上扬。

“咱们的钱够吗？”

“不够把你卖了呗。”

“没正行！”

“真的，卖你肯定有人要。”他的苹果肌上抬。

“去！”

嘻嘻哈哈一路走，王磊明领着张潇墨到了集市。这是......程师父倒下的地方......

旧的故事在这里结束，就让新的故事也在这里开始吧......

张潇墨心里这么想着。

“菜刀嘞！剪子！”远远地就听见喧闹的集市上有个人拖长了音使劲喊，穿过人群，直进入张潇墨耳朵里。

“磊明你听。”张潇墨是唱戏的，对适合唱戏的嗓子及其敏感。

可王磊明不是，他又没有三岁学戏，听见的只是集

市上或粗狂或尖锐的笑声。

“怎么啦？”

“你听见那个喊买剪子的人了吗？”

王磊明仔细听听，也没听见什么，摇了摇头。

“过去看看。”张潇墨说着，脚下就朝着那个方向去。

“这儿这么多买剪子的，干嘛非去那儿啊！”

“那个喊话的人，嗓子适合唱武生。”

“哎呦喂，服了你了。”

张潇墨匆匆快走过去，王磊明就跟在他后面。到了那摊子前，王磊明这才看见张潇墨说的那个人。这是个孩子，大概十一二岁，站在一个摆满了菜刀，剪刀之类利器的摊子前，低着头，是不是抬起头来喊一嗓子。

“小孩儿，你这剪子怎么卖？”王磊明先走过去，摆弄着摊子上一把看着还不错的剪刀。

“嗐，您看着给！”他抬起头来憨厚的一笑。

张潇墨走过去，那孩子认出他来了，两个人互相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那孩子眼里有液体在涌动。

“师哥！”小孩儿哇的一声喊出来，集市上的人一惊，那一声太高，太响亮了！

这是......这是从程家班被母亲拽走的那个孩子！是拼死喊着“我要学戏”的那个孩子！

他从摊子里面跑出来一把抱住张潇墨，鼻涕眼泪全都擦在张潇墨那件肥肥大大的衣服上了。

“丰！”张潇墨抱住他，止不住的眼泪往下流，这是他师弟啊！从前有程家班的时候，师父最爱这两个徒弟。祖师爷赏饭吃，又勤勤恳恳做事，不投机取巧。

“师哥，你这是？”那孩子撒开张潇墨，看了看他现在的样子，短打衫，还不是特别干净，“你，不唱戏了？”

张潇墨又被问到伤心处，但是自家师弟，也没什么需要隐瞒了。

“啊，是啊，不唱戏了。”

“为什么啊！师哥，你得唱戏啊！”孩子一脸焦急，好像张潇墨不唱戏，天理难容一样。

“不唱了。”张潇墨替孩子擦了擦泪，“你呢？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娘呢？”

“嗐！我爹死的早，我离了程家班没几天，我娘就改嫁了，不要我咯！”

“丰，还想唱戏吗？”张潇墨按着孩子的肩头，眼神里的激动压抑不住。

“想！做梦都想！”

“好，跟我回去，我教你唱。”

“去哪？”

“程家班。”

“程家班，还有？”

“有，只要咱们师兄弟都在，程家班就还有！”

“好！师哥，我跟你走。”

王磊明一直站在一边不说话，他能理解张潇墨这种心情，他知道张潇墨是打心眼儿里爱戏，真心实意的想叫曾经的程家班回来。

“师哥，这是？”孩子终于注意到了王磊明，看着他比师哥高一头，一样穿着短打衫，寸头，样子看起来似乎不够和善，但待在张潇墨身边，他眼睛里流露出温柔。

“啊，他叫王磊明，你叫他哥就行了。”张潇墨拍拍王磊明的胸脯。

王磊明不知道怎么，突然一阵紧张，大概是因为张潇墨的手吧。

“磊明，这是我师弟，叫刘丰。”

“你好。”王磊明微微笑着看向刘丰。

“哥好，”刘丰看了一眼王磊明，接着目光又转向张潇墨，“师哥，你看看这儿哪把剪子行，你就拿走。还有这菜刀什么的，你看看哪把咱家用的上，都拿着。”

刘丰还是个孩子，脑快嘴快，一下就说出了“咱家”，在他心里，或者说在他们心里，“程家班”就是家。

“嗯，好，是咱家，对啊，是咱家。”张潇墨喃喃道，“好，以后我供你唱戏。”

王磊明一看，心说好嘛，自己温饱还不一定能解决，家里又来了个吃饭的。

“谢师哥。师哥，你不唱戏了现在干嘛啊。”

“嗯......”张潇墨有点难为情。

“我俩给人剃头。”王磊明道。

“剃头？师哥，你怎么干了这活儿了？”刘丰一脸惊讶。

“是啊，为了吃饭，没办法啊......”

“程师哥还在吗？”

“他在。”

“咱们是一家人。”

“是，一家人。”

王磊明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心说他们是一家人了，我就成炮灰了？？？本来自己挣自己花，结果现在要带着个初出茅庐的张潇墨，还要养这两个在家吃饭的。他是王磊明，他怎么能这么收人牵制？？？不行，绝对不行！

他看看张潇墨，眼里闪着光，白皙的皮肤在晨光下更显得柔软，张潇墨发觉王磊明在看他，回头看着他：“怎么了？”

“没......没事，”他叹了口气，心道:罢罢罢，就当是为了这头倔驴子吧。王磊明还是相信总有一天张潇墨会再次穿上凤冠霞衣，用脂粉将眉目掩去，再次满席皆坐，四方掌声雷鸣。他知道，他盼着那一天。

“潇墨，咱还得去买别的东西。”王磊明提醒他。

“哦，”他看着刘丰，“丰，到晚上我到这儿找你，咱们一块儿回家。”

“哎！我在这等你。”

两人走后，刘峰心里的波澜还是平息不了，离开程家班后，日日夜夜想着唱戏，心心念念都是程家班，现在又叫他回去，他又能和师哥一起唱戏了。

置办好东西，两人果真回来叫着刘丰，三人一块儿回家去。

“姬姅，你看看谁回来了！”张潇墨把刘丰拉到自己身前，手搭在他肩膀上。

“刘丰？”程姬姅惊讶，他没想过程家班除了他和张潇墨还会有谁能回来。

“师哥！”

张潇墨把事情给程姬姅讲了一遍，家人团聚。

暂时还没有空房间，西厢房有两张床，就叫刘丰和王磊明挤了一个房间。

“刘丰，你睡着了吗？”夜里，王磊明轻声问。

“没呢哥。”他翻了个身，平躺下来，“怎么了。”

“哦，没事，睡不着，瞎聊呗。”

“嗯。”

“你师哥张潇墨，他为什么不唱戏了？”

“他没跟你说？”

“可能他不愿说吧。”

“嗯，”刘丰又回想起师哥出事那天，那天他是在场的，师父去世出殡那天，他也没有缺席，这些事都刻在他心上，“我师哥，他是师父师娘养大的。”

“这我知道。”王磊明迫不及待想知道到底为什么张潇墨会变成这样。

“嗯，他这人吧，不会说话，总吃哑巴亏。”

“是。”的确，拉洋车第一天，王磊明已经知道了。

“嗯，他叫人冤枉了，人都说是他害死了我们师父，但我知道不是。”

“谁冤枉他了？”

“所有人......”

王磊明不说话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明月照耀下的良夜，张潇墨哭得梨花带雨。知道他为什么宁愿去拉洋车，去喊爷爷喊奶奶，也不愿意唱戏。

“嗯。”

“他不容易。”

“嗯。”

“不过，他看着你的时候，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忘了那些事，他好像......不难过了。”

“为什么？”王磊明对刘丰的话有些诧异，想着自己哪有那么大威力？能叫人忘了过去？

“不知道，大概因为你帮过他吧。”

“嗯，大概吧。”

“哥我困了，睡觉吧。”

“嗯好。”

又是一个属于王磊明自己的不眠夜，他细细数着自从他遇见张潇墨后的每一件事。大概他本心也希望他真的叫张潇墨忘了过去的烦心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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