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
第十九节襄城公主（旧版）

吴良抱着李芸儿忽而皱眉说道：“听说志慧妖僧遭了报应被人杀了后挂在树林里风干了，清凉寺被朝廷鼓动山民给拆了，里面原来的僧人都没落好。颖儿的父亲好像受了些牵连，被张老打发到南海建道观去了。颖儿，你二叔在龙虎山新道观继任天师后，好像与在青城山的你三叔闹了些龌龊。他们三个你想帮谁？想帮你父亲的话，咱还是能出上力的。”

“不，”张颖双眼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就变的清明：“谁都不帮。权力斗争，在我们家族那是司空见惯的，历代都是那样。嫡系子孙几乎都有旁系支持，各人都有各人的势力，爷爷都没办法。如今天师道在我爷爷手里也算辉煌一时，听说南海有一个小国家的人都已经信奉了天师道，家族在西域也有了影响力，这就很不错了。这都是夫君的功劳，颖儿都记在心里呢。那个家，没有一点人情味，妾身不想回去，也不想见家里的任何人。等爷爷过世，去坟前多祭拜几次也就是了。”说到后来她趴在吴良的怀里抽噎，李芸儿也陪着她难过。

吴良叹口气道：“那就算了。这个世上你还有我和你芸儿姐，咱们三人也不算孤单。芸儿，过完年，你回家看看你父亲，有个亲人也是个念想。我孑然一身，师父和师叔说是下山化缘，结果一跑就音信皆无。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也就是咱师兄还能让人有个挂念。唉。”

张颖抬起头道：“那咱们过完年就去长安。其实，淳风师兄对我也算不错。咱们在长安城外租借个庄园住几天，让人把淳风师兄与河间王，都约到那里悄悄见一见，你俩说好不好？”

吴良一家在朝阳沟过完年，一直磨蹭到山花绽放之时，他们才从洛阳雇了几辆豪华马车往长安而去。飞梭太消耗灵石了，对于灵石，三人现在是能省则省。反正银钱多得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洛阳通往长安的沙石官路修的确实不错，宽且平坦，行人车马昼夜来往不绝。三人一路游山玩水，日行不到三十里就要停车歇息，弄得几个车夫都很替他们着急。

陕州，也就是后世的三门峡市的陕县。它北濒黄河，南依青龙涧，东指崤陵，西望函谷，不仅是豫、陕、晋三省交界处的商贸重镇，也是兵家必争之地。相传大禹治水时，凿龙门，开砥柱，在黄河中游这一段形成了人门、鬼门、神门三道峡谷，三门峡即由此得名。

羊角山临黄河一侧，上面有一亭轩。凭轩四望，西面是滔滔黄河自天际而来，北面是绵延起伏的中条山，南望是鳞次栉比、屋舍俨然的陕州街景，俯视东北方向，还有金光闪闪的万锦滩。吴良记得，后世他游览三门峡时，这座临河的小山早就荡然无存。

三人在亭子里放出一张小圆桌和三把椅子，一边品茶吃瓜果，一边观望风景。还在角落里放了一个装样子的箱子和一个小火炉。

吴良看了一会，触景生情，随口就唱起了京剧空城计里的一段唱词：“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我也曾命人去打听，打听那司马领兵往西行。一来是马谡无谋少学问，二来是将帅不和，失守我的街亭。连得我三城多侥幸，贪而无厌又夺我的西城。诸葛亮在城楼把驾等，等候你司马到此，咱们谈、谈、谈谈心。进得城来无别敬，我只有羊羔美酒，美酒羊羔，犒赏你的三军。左右琴童人两个，又无有埋伏又无有兵。”

刚唱到这里，吴良就见十几个游人一边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一边向小亭走来。当先走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她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两人一边走一边好像还在哼唱着什么，他俩身边身后都是些锦衣护卫。

吴良没注意到的是，李芸儿看到那个少女后，双眼就眯了起来，脸上还带着古怪的笑意。张颖留意到了，她拉了一下李芸儿的袖子，李芸儿就在她的耳边轻语了几句。张颖听后，低头沉思好半天不说话。

护卫们先上得山顶，并作了警戒。一个护卫头子，正要盘查吴良三人，就见那个少女远远地喝止了他。

少女拉着那个男孩，来到亭前施礼问道：“先生好雅兴。小女子与弟弟游山，偶闻诸葛妙曲，一时情不自禁，冒昧打扰，还请勿怪。”

吴良还没开口，李芸儿就起身笑道：“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夫君随性作歌，你们又凑巧听见。既然凑巧，就是有缘。有缘就别那么客气了。。你才听了一遍，就已经哼唱的有模有样，可见小妹妹聪慧不凡。”

那少女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夫人，竟然称呼自己小妹妹，总觉着怪怪的。她不但不恼，反而笑嘻嘻地娇声道：“大姐姐的声音真好听，有点像我的一个丑姐姐，一点都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老远就能听见我低声哼唱，也算是天资不凡呢。”

这话刺得李芸儿额头挂满了黑线，张颖笑的前仰后合。那小男孩咬着唇强忍笑意，就连护卫头子都忍不住身子发颤。

吴良心里暗赞，好一张伶牙俐嘴，真是一点亏都不吃。他也不吭声，就坐在那里看热闹。

张颖止住笑，将小桌子往边上移了移，拉着李芸儿坐到了亭子里的廊凳上，然后笑着伸手，指着腾出来的两张椅子道：“小娘子，小哥儿，你俩请坐。这有瓜果，我这就给你俩沏茶。。吓的我都不敢叫小妹妹了。唉，人老了，天资就不行了。，。”说完，她就先笑的直不起腰来。

吴良白了她一眼，从放在角落里那掩人耳目的小箱子中，取出一个茶海置于桌上，又拿出一个他自制的紫砂壶，两个杯子和一个竹筒。

吴良先是烘茶，然后拿出一个小葫芦，让李芸儿给他手上倒水，让他净手。净手毕，吴良提起小火炉上面的小铜壶，温壶、洗杯，再打开竹筒盖，用竹勺从给紫砂壶内放了点自家炒制的仿铁观音茶叶，温杯烫盏，关公巡城，倒茶分杯，端杯闻香，表演了一下他的茶艺。

这个时期人们喝茶，还没有这一套冲泡法门。那姐弟谢过张颖坐下后，本想问问刚才的唱词，却见吴良拿出了一些新奇茶具，就顾不上说话，一直盯着吴良，看他表演。随后也学着吴良，拿起闻香杯在鼻前嗅着。护卫想要阻止，被姐弟两赶到了一边。直到茶香散后，俩人都端起小茶杯轻啜了一口。

李芸儿与张颖喝茶时，脸上都有些歉然之色。因为这些在平时都是她俩做的活计，刚才失态让夫君给做了，很有些不好意思。

少女品完一杯茶后，闭目回味了一下，脆声赞道：“先生好茶艺，真是见所未见。茶也是真的好，就一个字，香。真是闻所未闻。还未请教此茶何名？为何不显于世？”

那男孩对着吴良拱拱手：“先生，可否让本，本人，在下，看一下茶叶？此等香茶，让在下好奇的紧。”

吴良随手递过竹筒和竹勺给那男孩，又对着少女笑道：“看来你很喜欢喝茶啊。此茶名叫慈航净叶，相传是玉虚门下弟子，十二金仙之一，慈航道人发明的半发酵炒制之法，后来渐渐失传。老夫有缘得闻，就根据道门的古老茶典，采得泉州清溪野茶仿制而来。那野茶有个名号，叫做乌龙茶。品尝此茶得费少许功夫，大夫人便称此种喝法为功夫茶。因为民间传说慈航尊者后来由道入佛，此茶茶形尤似观音坐莲，要烫够七个呼吸喝起来味道才正，所以二夫人把这种茶戏称铁观音。这个紫砂壶是老夫用阳羡的紫砂土烧制而成，茶水隔夜不馊，很是神奇。”

吴良身为道士，不想替佛门扬名，故此胡说一番。说完从袖中拿出一个刻着云纹描画着清溪茶图的小竹筒，递给了那个少女：“这两桶茶叶就送与你姐弟，也算一场缘分。莫要客气。对了，等会走时，一人再拿一套老夫制作的茶具。差的那套茶海就要你们回家自制了。”

姐弟两站起身来躬身相谢。男孩又道：“先生是个雅人，在下李为善，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吴良哈哈一笑：“咱俩的名字也有缘。你叫为善，老夫还俗娶媳妇前，人称不善道人。哈哈。看来咱俩都不是什么好人，这茶具送的不亏。缘分啊。”李为善又羞又怒，脸憋得通红，李芸儿见他戏弄小男孩，都掩嘴偷笑。

少女原本想笑，又见弟弟神色不对，赶忙插话：“先生莫要取笑，小弟年幼，受不得玩笑话。敢问先生，刚才你唱的哪是什么曲子？真好听。是先生即兴所作吗？可是小女子为什么从未听过诸葛戏耍司马的那一段啊？”

吴良这才想起这时候还没有三国演义，见她姐弟挺有意思的，也来了精神。他起身背手远望滔滔黄河，当即唱了一段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唱完坐下，从袖中拿出自制的折扇，一拍栏杆就开讲：“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推其致乱之由，殆始于桓、灵二帝。桓帝禁锢善类，崇信宦官。及桓帝崩，灵帝即位，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共相辅佐。时有宦官曹节等弄权，窦武、陈蕃谋诛之，机事不密，反为所害，中涓自此愈横。……”

这一讲起来，吴良除了喝口那少女初学茶道泡的茶，嘴就不停。一直讲到三英战吕布，然后改口讲起了空城计的那一段。讲完，发现天色不早，这才停歇。抬头看到那姐弟俩和自己的两个夫人，以及那些护卫都傻傻的看着自己，他起身挥袖道：“好了，这次缘分已尽，下次有缘再续。这里的东西就送给你们了，再会。”说完就带着两个夫人扬长而去。姐弟俩想拦又没有个好借口，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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