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诡夜
五 105路车（旧版）

老黄很准时的8点40过来交班了，我把值班记录表递给他，说了昨天晚上的情况。虽然马上就要辞职了，但此刻还在岗位上，交接工作，这是一个最起码的职业操守。

老黄看了一眼记录表，随手放在桌上，抬头看了我一眼，问道：“怎么样，还敢继续干吗？”

我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还真不好回答。他的口气里明显带着轻视的语调，我要是照实说要辞职，岂不是又被他看扁？我索性不搭理他，扔下传达室的钥匙，就往宿舍走去。

收拾完东西，我又拎着我的编织袋，坐车去了公司。

下车后，我想到自己还没吃早饭，便去公司就近的超市买饭。结账要掏钱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兜里只剩不到5块钱了。

几个月的失业生活让我囊空如洗，来这儿工作就是图他个包吃包住，起码能衣食无忧的挨到发工资。这么一来，辞职以后，我真的就没了着落。虽然说工作遍地都是，但是要去找，不还得花时间吗？

摸着兜里乒乓作响的几个硬币，我站在公司门口思忖万千，辞职，就冒着无处安身的风险，而不辞职，就有可能继续提心吊胆过日子。

想了又想，一跺脚，饿死也比吓死强！我整了整衣服，迈步上了公司的台阶。

还没走到经理室，耳边响过了一阵熟悉而又甜美的声音：“周晖？怎么，你找陆经理吗？”

我一回头，是唐允，手里端着刚接完水的杯子，身后的饮水机被她挡的严严实实。

“哦，唐允，那个，陆经理在吗？我找他。。。”

我还没说完，唐允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打断我：“对了，周晖，你一说陆经理，我差点忘了。你跟我过来一下。”

我莫名其妙的跟她进了人事部。唐允进屋后把水杯放在桌上，从中间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我，“陆经理出去开会了，这个是他走之前特别交代的，他说你今天可能会过来，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这是你半个月的工资，陆经理说，想到你生活上要购置一些用品，所以让财务把这钱提前先支给你。”

我被这突然的一枪打的不知所措。正想着憋着一股劲儿，赶紧把个要命的包袱丢掉，谁曾想包袱口一抖，漏出两条黄灿灿的金条。

我两只手攥着信封，心里打起了鼓。没看到钱的时候，什么雄心壮志都有。可这沉甸甸的票子攥在手心了，却不免有些退缩。

我虽不是个财迷，但眼下这钱，可算是救命稻草了。这个时候，我心里头主张辞职的那个小人儿不断的戳我，让我不要财迷了心窍。而主张留下这钱的小人儿，则不断的在我跟前蹦来蹦去，手舞足蹈。

在我犹豫的片刻，唐允说了一声“看我这脑子”，随即又从旁边的抽屉里抽出一个小一点儿的信封，“这是你的餐补，上回你走得急，忘了给你。”

我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里头装着1000块钱，我刚要问，唐允抢在我前头说：“一顿饭8块钱的标准，一天就是24，一个月呢，就是720。剩下的钱，陆经理说，你值夜班不容易，这是给你买宵夜的。”

我听完瞠目结舌，我这三年班算是白上了，之前的饭馆，理货，促销，商场保安，那些个经理们恨不得把我们榨干，有时候加班费都不舍得给。而现在这份工作，人家经理却处处想着我。作为一个保安，这么好的待遇真的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自己再想想，往好了说，老侯也是人，我来之前他值了将近一个月的夜班，现在也是春光满面，啥事也没有嘛。可能是我那天做的那个噩梦搞的鬼，先入为主，就觉得这小区不干净。经历的这些事儿，不也是做完梦之后发生的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我碰到了大眼镜变成的鬼，他好歹也没害我，大概也就是大眼镜刚死，对这个家还有一点留恋，所以半夜里出来晃悠。第二天一早，他的魂魄不也被白色灵车接走了吗？没了大眼镜的魂儿，我还怕个啥？

辞职的小人儿还在一个劲的朝我挥手，我一巴掌把它扇翻在地。拿起两个信封，对着唐允说声“谢谢”，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唐允看我要走，问我：“周晖，你不是要找陆经理有事吗？”

我含糊了一句“哦，没啥事，过来谢谢他。”

走到门口，我一个华丽转身，对着唐允邪魅的一笑：“你的声音，真好听。”

进公司的时候心情沉重，可怀揣了两个信封出了公司，我就像金榜题了名，洞房花了烛一样的开心。走在大街上，感觉满街的人都在对着我笑。我踱到街边的一个乞讨的老大爷跟前，摸出兜里的几个硬币，一股脑儿丢进了他的破碗里。

有的时候，掩耳盗铃的故事，可能不经意间，就会发生在你的身上。

拿着3000多块钱，我去了必胜客大吃了一顿。感觉就像是几个月里吃的第一顿饱饭。吃完饭，我用牙签扣着夹进牙齿里披萨上的葱花，大踏步走进了旁边的超市。犒劳了自己一条“华贵”，又把破烂的编织袋换成了行李箱。买了一箱“老坛酸菜牛肉面”，两包火腿肠，还想再买点吃的，可这手确实是拿不了了。

大包小包的拎着一大堆战利品，准备返回小区。可站在车站等车的时候，心里又开始忐忑起来。

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虽然简单，可真要让我再次面对御海馨苑的夜，还是会有些后怕。我掏出一根烟，点上一根，抽了没两口，我看到旁边的妈妈领着一个6,7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天真的大眼睛盯着我，抿着嘴笑。身旁的妈妈一只手从后面轻轻环住她的脖子，把小女孩往自己身边靠了靠，一只手嫌弃的拍打着飘过去的烟气。

我见状，赶紧把抽了不到一半的烟掐灭，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对着小姑娘和她妈妈不好意思的点了下头。

105路车缓缓的驶进了站。这趟车是市区到傍海路唯一的一趟，每天首发是5点，最末的一班则是7点半。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不敢在市里多逛一会的原因。

说实话，已经两天没玩“英雄联盟”，手确实有些痒。但是没办法，从公司这边到御海馨苑，打车就得将近100块钱。虽说刚领了半个月的工资，但干完这个月，我究竟会不会有继续在这工作的决心，还是个未知数。所以手上这些钱，难保不是包含着我下个月的生活费，居安思危，还是省着点花比较靠谱。

上车之后，我找了靠窗的双人座，坐到了里面。小女孩的妈妈让女孩坐在我的旁边，而她，靠着小女孩的旁边站下。

我环视一周，这才发现，原来上车后就我们这两个座了，我想起身给女孩的妈妈让座，可碍于身上抱了一个行李箱和一箱泡面，想转个身都困难，于是作罢。

小女孩似乎很喜欢我，车开之后，就不停的对着我问东问西，我为什么抱着这么多东西啦，我箱子里是什么啦，我身上的T恤上的熊为什么印着“Ted”啦。往往是我还没答完这句，下一问就紧接着蹦了出来。搞得我应接不暇。

我想从包里拿出买的火腿肠给小姑娘吃，无奈抱着的东西太多，实在是挤不出空间翻弄。

路途比较遥远，从我坐车的地方到小区，差不多得跑个1个多小时。跟小姑娘聊了一会，我就连连的哈欠。昨天晚上一宿没睡，还经历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精力早已告急。和小姑娘聊了几句之后，我便靠着车窗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的睁开眼睛，车子好像不动了，我透过车窗往前看了看，前面排了一排的车，看来是堵车了。我转向车窗外，一辆公交车刚刚好停在旁边的车道。我看了一下车门旁的短站牌，原来这也是一辆105路，车上稀稀拉拉的没有多少人。

我一脸诧异，105路车因为是跑郊区的，每半个小时才有一趟车，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看了看车上的乘客，男女老少，形形色色，不像是车队拉着司机熟悉路线的。正在这时，坐在车厢中间靠窗位置的一个姑娘，抬眼的时候恰好与我的目光相接，立马害羞的转过了脸，不自然的把头探出车窗，假装看看前面的堵车情况。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刚要把脸转回来，突然，坐在她后面的一个中年男人右手把住拉开的车窗，用力往前一挤，姑娘“哦哟”一声，一颗头颅顺着车厢滚到了地上。

我“啊”的一声大叫，车上的人目光全都看向了我，我惊恐的看着他们，把手指向旁边的105路车，“头，死人了，死人了！”

随着满车人的诧异，我再次把头转向了车窗外，对面车上的姑娘完好无损的坐在座位上，似乎听到了我的惊叫，也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刚刚明明看得清楚，后头的中年男人关车窗的时候把姑娘的头挤掉了，这时候怎么又？

我揉了揉眼睛，抹了一把脑袋上冒出的汗珠，对面车上的乘客奇怪的看着我的一系列举动，过了一会，一个个都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我被他们笑的火大，刚想指着他们说“笑什么笑！”突然，他们都停住了笑声，目光呆滞的看着我，脸上露出一副疼痛难忍的表情，而车窗旁的姑娘，这时，却满意的露出了笑脸。

就在我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目瞪口呆的时候，姑娘停下了笑，对面车上的乘客们也都停止了痛苦扭曲的表情。转而张着嘴，惊恐的瞪着眼，突然头一歪，脑袋顺着肩膀“咕噜，咕噜”的落了下来。

我“妈呀”一声睁开了眼，旁边的小女孩被我吓了一跳，赶忙拽着我的袖子问，“叔叔，叔叔，你怎么了？”

我揉了揉眼睛，看见满车的乘客吃惊的看着我，我赶紧把头转向窗外，外面公路旁，树和房屋正一片一片的向后退着，不断有轿车飞快的从旁边超过。我长吁一口气，这他妈又是一个梦！

我转向小女孩，笑着说，“没事儿，小妹妹，叔叔做了个噩梦，没吓着你吧？”

小女孩听我说完，皱着的眉头才舒展开来，转而喜笑颜开，“叔叔，给你一张纸巾，擦擦汗吧。”

我接了过来，使劲往额头上抹了抹，可能是出的汗太多了，纸巾对汗珠根本不起啥作用。但我还是很感激的看着小女孩，“谢谢你啊，小妹妹。”

小女孩莞尔一笑，“不用谢，妈妈告诉我，要乐于助人。”

我抬头看了一眼小女孩的妈妈，她的脸慈爱的看着小女孩，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神情。

“叔叔，”小女孩抱起了我的胳膊，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我。

“怎么了，小妹妹？”我笑着摸了摸她的脸。

小女孩一脸疑惑的往前凑了凑，“他们怎么没有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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