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诡夜
四 灵车（旧版）

老黄回了宿舍，剩下我坐在传达室的木头椅子上一个人发呆。我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烟就放在身旁的桌子上，可是手，早已没了力气去拿。

床边烧焦的死人，以为是鬼，结果是梦；圆盘边哭泣的女人，以为是鬼，结果是个疯子；救我逃出来的大眼镜，以为是个好人，结果，却是昨天晚上就已经死了的。

我就是一个20出头的小孩，头20年除了跟我爸闹翻离家出走，日子过得平平静静的，怎么今天就这么一个晚上，就让我经历了这么多大起大落？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儿，这句话真的不假。4500块钱的高工资，不是这么简简单单就能赚到的。

后半夜我没有再敢去巡夜，就这么坐在传达室，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不停的想着这个晚上发生的事儿，希望能从里头找出点什么破绽来，然后告诉自己，什么这些破事儿，都是他妈的巧合而已。

东边儿的天，已经有些发红了。我整了整已经被揉的散落异常的头发，一拍桌子，去他妈的，老子不干了！年纪轻轻的，有的是奋斗的机会。四千多块多归多，在这么个鬼小区再干下去，我他妈自己都变成鬼了。不作死就不会死，有命挣没命花有个屁用？

想到这儿，我心里头反而舒服了很多，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就感觉满世界都是太阳。我走到水龙头前洗了把脸，扫起了满地的烟头，把夜里烧的水倒了一杯，然后坐等9点老黄过来换岗。

又过了半个钟头，我听见大门外响起了汽车的“滴滴”声，我从窗口往外一看，是一辆通体雪白的灵车，灵车司机摇下车窗，“老侯，拉个人。”

我听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司机可能以为还是老侯值夜班，便问了句：“是去1号楼拉人吗？”

灵车司机一听声音不对，立马探出头来，看到我后，不好意思的说：“诶哟，小哥，对不住啊，我还以为。。。。。。半个月前还是老侯呐。”

我听完不禁一愣，半个月前这儿还死过人？我抬头看了看灵车司机，四目相对的时候吓了我一跳，这个灵车司机的脸像擦了粉一样的通红，两只眼睛很小，黢黑一片，看不见眼白。两条眉毛又宽又硬，像是画上去的。嘴巴和鼻子小的就像两个窟窿，整张脸极不协调，像极了老式动画片里的纸片人偶。

我正纳闷儿的工夫，灵车司机着急的催我：“小哥，能先给开开门吗？我这路上车抛锚了，赶过来有些迟，再晚点，本家该着急了。”

灵车开进来之后，我一边关门，一边想着这个灵车司机，刚才跟他说话的时候感觉他挺别扭的，他向我挥手的时候动作很僵硬，活像个机器人。

我摇了摇头，干久了这一行，整天跟死人打交道，时间长了可不就是这副样子吗。麻木，机械，除了能喘气之外，跟个活死人有什么两样。

想到这儿，我更坚定了辞职的决心，什么鬼不鬼的，大眼镜就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后一个鬼。我可不能像这个灵车司机一样，干一辈子，最后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我还有追求，我不会让别人去操控我的生活，我要有自己的主宰！

打足了气，我昂起头，大步走回了传达室，坐下来，刚要点一根烟，门口又传来了烦人的喇叭声。

我把放到嘴边的烟扔下，心里骂了一句“草，大清早的，哪来那么多车往里进？”

我一边骂，一边起身准备出去看看，刚要出门，窗口传进来一个声音：“师傅，麻烦开下门，1号楼，拉个人。”

我赶紧把头探出窗口，门口停着的是一辆通体黑色的灵车，车窗摇开了，一个年轻的司机探出脑袋来，“不好意思啊师傅，有人去世了，进来拉个人，一会就走，1号楼。”

我赶忙问，“1号楼？那刚才进去一辆白色的灵车，是你同事吗？”

年轻的司机愣了愣，回答道：“同事？没有吧，我们今天早晨往这个小区，就出我这一趟车啊。”

我瞬间一股冷汗窜上了脊背。我朝年轻司机说了句“你一等”，赶紧跑出了传达室，跑向1号楼的方向。

结果，我在小区整整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刚刚那辆白色灵车。转到传达室的时候，我楞在了原地，年轻的灵车司机看我不动，又催了我一声：“师傅，本家打电话了，上头都准备好了，给开下门吧先。”

我回过神，给他打开了大门。看着灵车开过去的背影，我这早晨缓过来的心神又散了一半。

我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家里人讲过，人死之后。在灵车来拉尸体之前，会有一辆阴间的灵车先来把死人的魂魄带走，而阴间灵车的司机，则是我们上坟时，给死人烧过去的纸人。

想到这个，我不寒而栗，怪不得刚刚白色灵车司机的样子像极了纸人。他说半个月前这里还死过人，他来这里拉魂魄，见到的是老侯。那么说老侯也一定见过这个鬼司机了，老侯把这些事都憋着不跟我说，是什么意思呢？

还有昨天夜里红衣疯子的事儿，老侯也只是跟我说让我听见哭声不要管，而没有告诉我实情，加上在宿舍老侯趁我不注意扔掉的东西，这些到底是什么？老侯又有什么秘密故意不让我知道呢？

我脑子乱成一片，想不懂，也不愿去想了。反正老子不干了，在这个破小区见到的每个人都不正常，还有老侯和老黄，你俩是帮我还是害我，自己心里清楚！

我带着怒气，回到传达室抽烟。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我听见1号楼方向传来了哭天喊地的嚎啕声。

我走出传达室，看着哭声传来的方向，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被人搀扶着往前走，手里拿着纸巾，不断的抽泣着。旁边一个10多岁的男孩，和女人一样，全身戴孝，手里捧着一个相框，仰着头，撕心裂肺的哀嚎。再旁边，几个学生样子的年轻人低头抽泣着，两个穿着黑制服白衬衣的人，在他们耳旁说着什么，抬头的空隙，我见到他们的脸上也已挂满了泪痕。黑色灵车在他们后面缓缓的开着。

等到他们走近的时候，我一眼看出了相框里的黑白照片，就是我昨晚见到的大眼镜。我立马把眼睛瞥向了一边，虽然已是白天，但是见到鬼的这个事实，我还是不愿再回忆起。

被人扶着的女人走到我的旁边，低声对着我说：“师傅，麻烦开下门吧，人要上路了。”

我赶忙拿出电动钥匙，准备开门，在我抬头的一刹那，我正好看见了女人那张脸。

活了20多年，我也算见过一些漂亮姑娘。但眼前的这个女人，着实把我惊艳到了。郭德纲说过，女人美的最高境界是“臆想之美”，就是说每个人对美的标准不一样，你觉得怎么样算漂亮，那这个女人就长这么漂亮。可我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是这样，但凡是个喜欢女人的男人，那他就不可能说她不美。

看我迟迟不动，穿制服的一个人走了过来，“保安同志，让季老师走的顺利一些吧。”

我缓过神来，赶紧打开门。漂亮女人和捧相框的男孩上了车，两个穿制服的人回头跟几个学生说了几句，留下了其中三个学生，其余的跟着俩人上车走了。

我叫住留下来的学生，问他们这些都是季老师的什么人，其中一个胖胖的男孩抹着眼泪回答：“捧相框的是季老师的儿子，旁边是我们的师母，另外还有张老师和教导处李主任。”

旁边两个学生走过来拉了胖男孩一把，转头跟我说：“叔叔，你别问了，李主任知道同学们对季老师的感情深，让我们赶紧回学校，拦着班里的同学们别让他们去火葬场呢。”

胖男孩被两个学生拉走了。其实我并不是多管闲事，主要是想问问漂亮女人和死者的关系。知道了是遗孀，我嘟了一下嘴，自讨没趣。

我关上了小区的大门，看着这个已经醒过来的城市，经过一晚上的静寂，它又恢复了喧嚣与活力。远处的大海波光粼粼，被已经升起的朝阳瞧了瞧，它害羞的脸起伏波动着。与海面的内敛相比，公路上已经是车来车往，每一个车子的驾驶者，此刻，都怀揣着一份斗志满满的昂扬气概，奔向自己憧憬的未来。

在海与路相接的地方，隐约的，一辆通体白色的灵车，平稳的，向着远方缓缓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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