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焰
第4回 边士宁除杀奸贼 郑家奴生死刺客（旧版）

且说高宗心生犹豫。李宝叉手，“皇上无须担心，我江东之兵最善水战。昔年，魏武帝曹操携百战百胜之威，席卷天下之势，凌兵赤壁。吴将周瑜以寡弱之师大破曹操。今臣所率虽非正兵，然若善使谋算，胜负之势未可料也。臣万一有不任，甘死无赦。”高宗壮之，封李宝为海道都总管，赐宝带、鞍马、尚方弓刀之属、银绢万数以为军资，李宝拜谢而出。高宗对辅臣汤思退、陈康伯曰：“李宝非常骁勇，他日未易量。”

得旨的李宝回到营中，集众宣称圣意。众军闻说北上与金人血战，莫不踊跃，曰：“国土沦丧之耻，终将雪矣！”李宝分发军资器具，并与众畅饮。席间，士宁喜问：“皇上真个一改柔媚本色，要与金狗决一死战么？”李宝曰：“太祖以武定天下，后代子孙自当有肖之者。”宴毕，公佐检视艨艟战舰，又演试火器，皆称心得手。李宝于是传令，“明日整妆待发。”黄门郑恺忽传高宗旨意，“宿迁魏胜聚义士三百，欲兴复中原，袭取海州，为金军所围，数战不利。因命李宝莫要轻举妄动。”李宝道：“魏义士三百人尚与敌血拼，何况吾等王师？皇上畏首畏尾，莫非又受奸臣所钳制？如此，安能做得大事？”郑恺一叹：“为苏保衡、完颜郑家奴督造宏楼宝船并练兵之海道检点乃江浙梁简、倪询，二人乃将军旧部。汤相因恐将军也通敌，所以阻之。”仰天一叹，无言而去。

梁简、倪询旧从李宝，为统领，因克扣军饷，被李宝绑赴法场，欲处极刑。张子盖、曹洋等将苦苦求情。李宝遂恕二人死罪，打八十大板。二人随即逃去。悔当初不杀的李宝一拍桌案，颓然坐倒。李公佐悲不作声，三千将士莫不失泪。士宁因想起志要恢复中原，迎还二帝的岳少保，心如刀搅。李宝大骂梁简二人，忽叫：“拿酒来。”诸将急劝。张手示意诸将勿言的李宝连饮三碗，摔碗于地，掣剑在手，曰：“待我刺取二贼首级，再请决战。”令备鞭马。士宁曰：“二贼劲血污浊，岂可染将军利刃？汤思退更疑将军，将军又岂可轻离？末将一介之身，愿以耿耿之心赴北，斩二贼首级于贼帐！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将军略待旬月，便即进兵，先解海州之围，再战苏保衡、完颜郑家奴。”李宝看视士宁，久道：“此去凶险重重，不亚于唐玄奘取经……”士宁一笑，弹泪悲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反复吟唱，声音锵烈。李宝吩咐左右，“满酒。”两个对饮三碗。李宝亲选短刀一口，送与士宁。士宁看刀，曰：“大志者不因挫折而退，衷情者不以生死易心。”李宝道：“但愿将军持此刃杀奸诛恶，功立北域。”士宁曰：“定不负将军之望。”插于靴内。时李公佐也请命北上，潜通魏胜。李宝送二人于江岸，再道：“保重。”士宁曰：“且候我佳音。”与李公佐上马而去。

士宁与公佐一路疾行，将近海州，两个分别。士宁驱马北上。但有关卡，称：“奉海道检点梁简、倪询之令，刺探赵宋水军备细回。”多被放过。有刁难者，士宁怒道：“若误了军机，狼主责问下来，尔等担待得起么？”完颜亮残暴恣肆，常杀人于眨眼之间。守关者恐覆九族，遂也放行。那边士宁恐误大任，一刻不肯耽搁：长空鞭响，怒似狂风卷冰雪；四蹄生烟，疾如彗星袭轮月。士宁过了清州，径向潞河金军水军大寨。

金军水寨：云帆抖擞罩青天，宝船荡漾遮蔚蓝。刀戟森森凌日月，阎罗狱殿拟黯然。到得水寨门前，士宁被把门金军拦住。士宁唱个肥喏，称：“小人奉赵宋水军将领李宝之命，来献降书。”把门金军互望一眼，未敢怠慢，来报都统制苏保衡。苏保衡急聚副统制完颜郑家奴，猛安谋克乌林特骨、唐括铭、术甲法筋、移剌骨僧、蒲察胡烈门、温也塔不也，水军都检点梁简、倪询等精兵猛将于大帐之中；使把门军兵带投书人前来。士宁于是得入金军水军大帐。金军帐内：苏保衡威如雄狮，完颜郑家奴猛似大虫，梁简、倪询九尾狐般一旁侍候；身躯袅娜的乌林特骨有烈豹般矫捷，胸腹壮阔的唐括铭负黑熊般蛮风，恶心内敛的术甲法筋譬如饿狗，獠牙外露的移剌骨僧仿佛豺狼，眼珠乱转的蒲察胡烈门酷似仓鼠，鬼头鬼胸的温也塔不也分明香獐。格尔泰、嘎拉球旦子等七十余偏裨之将布列两旁。左厢八百精兵演绎金刚之姿，右厢八百宿卒造就魔王之态。

佝偻身躯的边士宁气喘吁吁的进入帐内，唐括铭厉声喝叱：“速跪。”士宁紧走几步，于汉人面孔前向苏保衡、完颜郑家奴跪倒，山呼：“大金狼主万岁万岁万万岁！都统制大人万寿无疆！”托降书于头顶，曰：“此乃我家马步军副总管李宝将军亲书，还请都统制大人过目。”有禆将接过士宁手中物事，跪献苏保衡。苏保衡略看一眼，递给完颜郑家奴。完颜郑家奴问：“下跪南人，李宝已被赵宋任命为海道都总管，正将对我大金用兵。你何以递降书，投顺表？”士宁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赵宋主昏臣暗。我家将军雄烈，自不肯为亡国之奴，愿为百里奚，立功异域，功垂千秋。”苏保衡点首，“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主英明，远胜秦穆公。你家将军若来投顺，必建不世之功。”士宁正要道谢，梁简道：“李宝乃赵宋岳少保部将，力主抗我大金。今来降顺，必然是诈。”倪询曰：“曹公不利于赤壁，便因黄盖诈降之故。”向苏保衡、完颜郑家奴一拱手，“两位大人，且请三思。”苏保衡、完颜郑家奴犹疑之际，士宁问二人，“两位将军可是梁简、倪询？”二人睥睨士宁一眼，横曰：“怎样？”士宁怒叱：“李将军弃暗投明。你二人是念旧怨，百般刁难，还是恐李将军能力超凡而忌之？李将军只因你二人曾与其并肩作战，特着我投信于此，希望你二人能为李将军美言，玉成此事；不想你二人竟成绊脚之石！”梁简、倪询大怒，“李宝何人，猪狗不如！”各按刀柄，欲制士宁于死地。士宁早自靴中拔出短刀，闪电般起，左手两指扣抓梁简二目，右手利刀插入梁简咽喉。倪询大吼一声，挥刀来砍士宁。士宁侧身跃起，脚尖正踢倪询太阳之上。倪询翻跌在地，抽搐几下，不动了。

来者瞬间了却二人，苏保衡吃惊。完颜郑家奴大呼：“拿下这个匹夫。”左右金兵早已动手，长枪利戟逼抵士宁周身要害三十七处。弃刃在地的士宁挺身大笑。其时意态：颇有张翼德纵横长坂之雄风，孙悟空大闹天宫之霸气。完颜郑家奴冷言：“小人尚有些胆量！”士宁道：“李宝之能，已闻天下，梁简、倪询百不能及。只因赵构压制，恐步岳少保后尘，遂生投顺之心。”术甲法筋道：“即如此，你又为何行凶？”士宁曰：“李宝文才武略，胜此二人百倍。二人败事之辈，妒贤嫉能，教李宝如何施展？小人遂为两位大人除之。来日，两位大人得李宝之助，顺海道而下，则破临安易如反掌。”蒲察胡烈门道：“汝若诈降，岂不陷我等于死地？”士宁曰：“大金灭辽逐宋，威震华夏，天下英雄豪杰莫不慕之，而云集雾从；大人若阻李宝，则失众英雄之心，日后谁敢降顺，莫不持刃与大金血战——诸位将军且请三思。”完颜郑家奴道：“我大金用不得你等汉家走狗。”挺利刃直向士宁。士宁笑态如常。完颜郑家奴横刀于士宁劲上，喝曰：“某下刀痛快，汝切勿叫嚷。”士宁道：“吾骨硬，可作解牛刀。可惜了，上可割天、下能裂土的名将被汝等挡于国门之外！”完颜郑家奴曰：“少要吹牛，骨喂狗，肉点灯。”便要下刀。苏保衡道：“李宝昔年曾连破我大金要砦，名重一时，殿下且莫动手。我大金水军不擅水战，今梁简、倪询二人已死，无人操练水军。李宝若不战而降，你我大功一桩。”附其耳小言：“狼主果于杀戮，你我性命要紧！”拉开完颜郑家奴，叱退金兵，亲请士宁上座，令取纸笔，书了回信，问：“李将军何时前来？”士宁道：“只待大人回信，我家将军便举义旗归顺。”

眼望来人，忽打一机灵的完颜郑家奴自苏保衡耳边低语了一阵。苏保衡压下所书信件，冷对杀人者，“你是边士宁？”士宁昂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当年纵横山东，汝家金兵莫敢婴其锋的边某。”完颜郑家奴闻之，眼射凶芒，“你杀我兄弟，害我子侄，我今取你狗命。”士宁大笑，“你好无肚量，难成大事。身为金太祖从子，能无愧乎？”完颜郑家奴恶曰：“报仇雪恨，何愧之有？”士宁道：“三国之时，宛城张绣袭杀曹操长子曹昂、从子曹安民、大将典韦，后来，张绣降顺。曹操不记前嫌，重用张绣。官渡之战，张绣力战有功。汝为私仇而坏大事，边某甚为大人所不取。”苏保衡当即附和。完颜郑家奴势所不愿，被苏保衡请到一旁。苏保衡曰：“李宝乃劲敌……”完颜郑家奴道：“不过三千军马，有何可惧？”苏保衡曰：“可教李宝来降，你我设下埋伏，引其入内，一举而歼之。届时再杀边士宁，汝仇可报，你我功劳也立。”完颜郑家奴点首，“如此甚好。”两个回转士宁面前，苏保衡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大金不能一味逞雄威于天下，当施惠万民，使四方悦服。本将军遂说服殿下。殿下愿卖人情与本将军，与阁下和解。廉颇昔曾负荆请罪，阁下今只一拜，便可笑解恩仇。”士宁道：“烈酒也能解仇。吾与完颜大人各饮三大碗。”完颜郑家奴道：“好。”于是，六碗酒下。

大喜的苏保衡呼心腹将嘎拉球旦子，将所复回信速送江阴，招李宝前来投顺。苏保衡随对士宁曰：“将军远来劳顿，且先休息几日。梁简、倪询已死，将军乃李宝帐下大将，必擅水战。来日且为我大金操练水军。”士宁叉手，“遵令！”苏保衡于是授士宁都检点之职。其时，梁简、倪询尸首早被拖出，帐中已罗列肉山酒海。士宁豪饮数杯，讨要金钱、女人。赏士宁五百两银的苏保衡心思：“贪财好色，此又一秦桧！上天赐我大金，使九州一统。”正饮时，有人来报完颜郑家奴，“匪首开赵、刘异灌醉牢卒，杀死看守，逃出铁牢三十里，被小姐擒下。小姐差小人来问：‘如何发落？’”士宁一惊。原来，开赵、明椿等六人皆士宁旧部。当年，士宁为金军所败时，已先保六人杀出，“何时又落金人虎口？”完颜郑家奴曰：“倡乱不休，皆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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