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尘
第七章 月夜山风（旧版）

那日，御剑带着夏鸣川离开炽风剑派，因担心持续飞行的真元消耗，心里又挂念家中的诸多事宜，所以只送至远离指天峰大概七八百里处，褚津怀便和夏鸣川洒泪而别。

从此，夏鸣川开始了真正一个人四处飘荡的生活。面对苍茫大地，他只觉得所有一切都是陌生而又悲凉的，白天黑夜，偶尔忆及师父和指天峰上的一切，总是忍不住偷偷的流泪。

这十余年中，他倒也不是纯粹没有下过山，但不是跟着余冠青来除魔，便是陪着陆勇下山收租或是采办。那些时候，他需要做的只是好奇和兴奋，其它的事情自有别人去处理。

而现在呢，他才忽然发现，自己甚至就连银钱该怎么花，都不知道……

所以，许多时候，他仍是选择在山林中徘徊，打些小兽，采些野果什么的来填饱肚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只有一个念头始终没变，那就是照风越云的吩咐，一路打听着，看着日升日落辨识着方向，往煌夏西南那个叫做成山县的地方而去。

过于单纯的人，自有过于单纯的好处，那就是一根筋。烦恼皆由思虑而起，而聪明的人，还有过于聪明的人，之所以烦恼丛生，就是因为这件事还没有想清楚，另一件事又很快从脑中跳出来，周而复始，难以止歇。

而一根筋的人，只要一件事还没想好，或者说还没做完，他就不会轻易去做去想另外一件事，烦恼自然就要少得多。

夏鸣川就是这样，飘飘忽忽过了些日子，走了些路。虽然还是会想起指天峰，但总感觉没那么痛了，心里一门心思只想赶快到华香村去。他隐约觉得，似乎尽快到华香村，尽快弄清自己的身世，就能尽快再和师傅师娘，还有师兄妹们相聚。

因为师父只交代了他这件事，所以他总是觉得，做完了，就能回家了……

辗辗转转，也不知又走了多少日子，夏鸣川忽然觉得，好像路过的每一个城镇，渐渐变得比以前路过的地方要热闹，或者说嘈杂起来。老有大批骑着马的士兵来来往往，人们总是人心惶惶，不时听到有人说：“打仗啦！又打仗啦！”

夏鸣川不好事，自然也就没去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这一日，夏鸣川又来到了一个镇子里，一个大约有几百户人家，不算大也不算太小的镇子。打听之下，才知道这里叫做清沟镇，镇名是从镇外一条清水河沟而来的。

时值正午，夏鸣川腹中有些饥饿，站在镇子头左右看了看，走进了一处竹棚搭起的食馆中。

人不多，除了夏鸣川外，就只有前面隔了一张桌子坐着的三个赖汉，还有他右首边一桌坐着两个人，两个全身裹得有些严实的人，让人看不清楚他们的样貌。

这一路而来，夏鸣川见过不少奇形怪状的人，所以倒也没有太在意。

小地方，不过店小二十分乖巧，咧着嘴弓着身小跑过来，一面抹着夏鸣川面前的桌子，一面问道：“客官，喝点什么茶？您别看我们这门面小，好茶叶有的是，像什么……”

“我饿了。”夏鸣川很简洁地打断了他。

“哦！那您想吃点什么？”

夏鸣川挠了挠头说：“我也不知道，你随便吧。”

“噢……噢，好的，您稍坐啊，马上就来！”店小二有些迟疑，但只是在盘算着该上些什么茶点。

但是夏鸣川却误会了这种迟疑，只听他说道：“你等等，我有钱，你放心吧，不白吃！”说着，伸手把挂在腰间的锦包取了上来，放到了桌子上。

这是他于路而来的经验之谈，没有钱，别人是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的，更不会给自己做吃的。尽管上一次因为这么做，他不得已打伤了几个师父嘴里的“恶徒”，但除了这样，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方式，来表达自己不会白吃……

只是锦包一上桌，店小二和对面几个赖汉全都掉了下巴，就连邻桌那两个人，都忍不住侧目向他看来。

那锦包的开口处，骨碌碌滚出三四粒小金珠子，看那样子，里面还装满了同样的金珠子。

指天峰人虽少，但占地甚广，山下的土地都租给佃农，虽然华柔收的租子已是极低，怎奈佃户实在多，所以也算得上一方“土豪”。夏鸣川是她的半个心头肉，这次离开，自然给了他足够丰衣足食的日用之资。

这种小金珠子，只一粒便足够普通人家宽裕地过上半年，夏鸣川一下子拿出这么一包，自然把店小二吓得直抖激灵。

只是这店小二也坏，他看了看眼前这个有钱的“土包子”，眼珠一转，试探地从桌上拿起了一粒金珠，眼见夏鸣川神色如常，甚至有些白痴，他颇放心地说道：“你这……也就够两个馒头和一壶茶钱，要……要么？”

“要！我还要赶路，吃太饱没精神。”夏鸣川笑眯眯地说着，将锦包收了回来，同时在心里暗想：今天遇到实在人了，原来两个馒头只用一颗珠子，上次那个家伙，居然拿了我三颗，还没有茶！果然师父所言不错，这世道太险恶了！

店小二欢天喜地地走了，只是对面那三个赖汉，又互相看了一眼，一起走了过来。

夏鸣川愣愣地看着他们，马上又咧开嘴笑着，还站起来一施礼说道：“不知几位有何事找阁下……哦，找在下啊？”

邻桌其中一人，“嗤”的一声笑了。

本来三个赖汉看到夏鸣川站起来，露出了腰间系着的止丘剑，倒也吓得退了一步，但听他一说话，赖汉脸上全然没有了惧意。其中一个像头头的抬脚踏在长凳上，笑着对他说道：“没什么事，只是我们哥几个好久没吃肉了，想找你借点钱花。”

“噢！呐！”夏鸣川又把锦包拿到了桌子上，因为他常听师父说，解人之急，助人之难，乃侠义本分。上次那几个家伙如果不是不问自取，如果像这几个一样这么客气，也不会被他打断了手脚。

三个赖汉反倒愣住了，心里开始琢磨，这钱到底能不能拿……

另一个赖汉很机灵，指着止丘剑说道：“你，你先把那剑也给我，咱们再好好说！”

夏鸣川低头一看止丘剑，抬头说道：“剑不能给你，这是师父给我的。钱给你，快去吃饭吧。”

赖汉头子皱起了眉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深不可测”的家伙……

但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拿过锦包，从里面倒出了两三粒金珠放在手心，看了看夏鸣川。

神色如常。

又倒出两三粒。

还是神色如常。

再倒出七八粒。

夏鸣川连眉毛都没抖一下。

赖汉头子反倒急了，冲他喊道：“你再这样，我可全拿走了啊！”

夏鸣川总算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说道：“好吧，反正我饿了会去山里找吃的，你拿走吧。”

三个赖汉一起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仗义！”

“讲究！”

“是条汉子！”

邻桌那人直接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对另外一人说道：“岚岚，你总说煌夏人虽然孱弱，却是最聪明的。嗯嗯，领教了，实在是聪明，聪明之极，哈哈哈哈哈……”

那叫“岚岚”的人开口说道：“我只再说一遍，不要学着我爹叫我！”声音有些冷，却清脆悦耳，居然是个女子。

旋即，只见那“岚岚”转过头来看着夏鸣川，冷笑一声说道：“傻小子，你难道没看出来他们是在抢你的钱吗？”

“抢钱？”夏鸣川琢磨了一下，忽然双眼圆睁，瞪着三个赖汉一声大喝：“抢钱！你们为何抢我的钱！！”

赖汉掉头就跑，不过很快就伴随着几声惨叫，逐个飞出了竹棚之外。

夏鸣川虽然不入修炼之道，但力气速度，毕竟不是常人所能抵抗的。

拿回锦包，夏鸣川走到那两人桌前，对着“岚岚”施礼说道：“多谢阁下指点迷津，在下感，嗯……哦！在下感激涕零！”

另外那人已经笑趴在桌子上，忍不住用手不断拍着桌子。

就在这时，竹棚外又是一队士兵骑马疾驰而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鸣川看到两人下意识地往里侧避了一下。

“岚岚”没有理会他，与另外那人自顾自地说着话。夏鸣川回到座位上，只见那店小二抖抖索索地抬着馒头和茶过来，伸手从怀里掏出金珠，放到了夏鸣川面前。

“这是？”

“哦，我才想起来，小店东家今天生孩子，这些，不……不要钱……”店小二说着，偷眼向那“岚岚”看去，却被后者一个眼神吓了回来。

“啊，那恭喜恭喜了！”夏鸣川抱拳说道。

“同喜，呃，同喜……慢用！慢用……”

……

刚咬了两口馒头，夏鸣川就突然听到外面一个男人哭喊的声音传来：“快来人哪！！火狮子又出来吃人啦！！来人哪！！！”

“岚岚”两人对视了一眼。

镇子里的人很快就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有拿锄头的，也有握着菜刀的，围着哭喊男人询问起来。

正纷乱中，只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跺着脚说道：“别起哄！大山子！你快说怎么回事？”

大山子哭着说道：“镇东南那个鬼山洞，火狮子又出来了！把俺妹子给叼走了！求求大伙，快跟俺去救人啊！”

众人有要去的，也有迟疑的，议论纷纷。只听那老人又大声说道：“别吵啦！！大山子，只能怪你妹子命苦，那火狮子连官家都没有办法，我们这些人去了，岂不都是送死？唉……”

众人又吵嚷起来，男人跪到地上，哭喊着，双手不断锤着地。

夏鸣川却忽然听邻桌那人说道：“岚……月岚，看来咱们总算把它给等出来了。”

“岚岚”很果断地说道：“走！”

另外那人却迟疑道：“要不，先去那附近看看，不要动手，毕竟……”

“来不及了！”岚岚说着，便往镇子外面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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