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尘
第十三章 星暝一族（旧版）

华香村往南，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大草原。草原再往南，便是自古都人迹罕至的蛮荒所在。

而这一片草原以及蛮荒，西边和南边都被连绵的山脉包围着，至于那些山脉之后又是什么所在，那就历来都无人知晓了。

楚月岚和坎固，带着夏鸣川一直是沿着崎岖的山脉而走，并没有去走那片看上去道路要平坦的多的草原。这让夏鸣川多少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不是那种计较的人，这些念头，想一想也就过了。

直到走了两天，随着地形被迫走入了一些草原，所看到的景象才他明白过来为什么要绕道而行--死尸！无数堆积如山的死尸！有煌夏人的，也有一些额头生角，长相凶恶的巨人的，原来那草原中竟是一片战场！

尸体流下的鲜血已经将脚下的土地染成暗红，空气中只有腥臭和烟尘的味道。夏鸣川再笨，也看出了这便是煌夏国人和星暝恶魔殊死拼杀的战场。他不顾楚月岚的反对，朝着草原中又深入了一些，才发现越往里越是触目惊心，如果说外围只是一些尸堆的话，那草原里面，已经渐渐连绵起了一片尸海……

夏鸣川在心里也曾偷偷怀疑过，同样额生双角的楚月岚是否也是这星暝一族？但楚月岚的容貌让他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和那些身高九尺有余，满脸横肉，丑陋而又巨大的怪人，相差太多了。

绕回山脉边上，楚月岚也不说话，任由他自己胡乱猜想。

又走了三日，一座巨大的山峰矗立于三人面前。随着山峰的接近，坎固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开始充满了颐指气使。楚月岚虽然没有他那么明显，但眼中也多了许多宽慰和欣然。

夏鸣川抬头极目看去，只见那山峰的上方竟似直戳入云间，看不到顶端，整座山峰便似砥柱在这天地间一般。只是奇怪的是，这山峰的下端，往两边破开了一道足以装下一座城寨的巨大缺口，让整座山看上去，就像一道大门似的。

楚月岚带着惊疑不定的夏鸣川，一直往缺口内走去。

缺口内不见日月，一片巨大的黑暗。坎固想要从大路走，但在楚月岚的坚持下，三人还是继续沿着两厢的蜿蜒小道而行。

在这黑暗中又走了一日，虽然仍看不见天空，但似乎渐渐有了些星光。拐过一个道口，忽然一阵灯火通明，一座很大的营寨印入夏鸣川的视线。而那营寨中，竟全都是身材高大的星暝族人。

夏鸣川再怎么蠢笨，也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是来到星暝恶魔的地方了。他勒停归云兽，皱着眉，思绪很复杂地向楚月岚问道：“楚月岚，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内心深处隐隐还不愿去相信这个答案。

楚月岚还没有开口，坎固那不以为然中又充满傲慢的声音便证实了他的想法：“月岚乃是我星暝头号大将楚狂之女！而我呢，哼！便是星暝左司丞坎宵肃的独子！以前不知者不怪，以后你若是再对我们不礼敬，可是要吃苦头的！”

夏鸣川勒着归云兽，扭头就走。

“夏鸣川！你站住！”只听楚月岚一声娇喝，跃马上前拦住他说道：“在我们的故老相传里，你们煌夏人就是一群软弱的家伙！而事实呢，你用你的亲身所为，在我眼前证实了你身体里的血性和勇气！反过来说，你们从小听到的，便是我星暝族都是恶魔，那你与我相处这些日子，可曾看到我有任何恶魔的作为？你为何不能像我一样，亲眼去看看我们族人是否就是恶魔呢？”

夏鸣川伸手一指草原的方向，大声说道：“那些尸山血海，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可那里面也有我们族人的尸体和鲜血啊！！”楚月岚瞪着他说道：“战争，是无法用对或者错来衡量的！只要战端一起，无论是谁都得付出代价！相比起你心中那些固有的成见来说，我们沿路而来看到的你们煌夏对自己人的那些所为，究竟谁才是恶魔？！”

夏鸣川一时语塞。因为他始终只是在传说里听到过星暝族的事情，还是一些泛概念的事情，也就是笼统地说，星暝族就是恶魔之类的话，至于他们具体做过些什么，却从来没有提及过。

楚月岚知道，像夏鸣川这种性子执拗的人只吃软不吃硬，看出他心中的摇摆，决定再劝劝他，实在不行的话再用强。自家的战斗营地就在眼前，那归云兽纵使再厉害，也对抗不了营地里那么多星暝族的先锋战士。反正无论如何，夏鸣川的那条手臂，是必须让星暝之主看到！

心中计较定，她下马缓缓走到夏鸣川身前，伸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柔声说道：“眼下外面到处都是战乱，你出去了什么都做不了，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跟我一起，用你的眼睛仔细看看这里，是否像你们传说中那样不堪！至少我们的战士是真正在浴血奋战，而没有让我们的百姓去送死，更没有烧抢自己的村庄。”

夏鸣川心中摇摆不定，一边，是往日师父对自己的谆谆教诲；而另一边，却是自己亲眼所见自己族人的种种劣行。正迟疑间，忽然只听一声呼喝，营地外一队五人巡逻的星暝族士兵，朝三人走来。

待得走近，看到有两个自己族人奇怪的跟一个煌夏人在一起，士兵们脸上一片狐疑。楚月岚也不作解释，伸手从腰间拿出一块牌子递了过去。

看到牌子，士兵们立刻肃立，不过也不像煌夏人那样过多的礼数，只是一打手势，便引着三人欲往营寨中走。

夏鸣川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但自己确实无处可去，只得轻叹了一声，随着众人走去。

到了营寨中，夏鸣川才明白，原来这些星暝人里，有那种高大的的丑陋巨人，也有着很多和自己，还有楚月岚坎固一样正常身形的人。

看到一个煌夏人，路过的士兵都是一脸疑惑，只有一些看上去刚从战场退下来的伤兵，眼神中多了些仇视。但始终没有一个人对夏鸣川有怎样过激的言辞或者动作。这让夏鸣川隐隐觉得，这些看上去粗野无比的星暝人，也许并不那么野蛮。

他甚至觉得，因为以往从小接受的教诲，易地而处的话，要是突然有一个星暝人出现在煌夏，恐怕大家早就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拥而上，将其击杀了。

……

在营地中歇了半日，吃饱喝足后，楚月岚跟坎固换上星暝族的服饰，将马匹也换成了两匹看上去十分粗壮矫健的黑色独角战牛，带着夏鸣川再次启程。

黑色战牛虽然看似有力而缓慢，没想到速度却是极快，虽然比不上归云兽，但仍可以用风驰电掣来形容。

离开营寨两百多里地，三人才算是钻出了山腹。虽然这里的天空依旧是灰沉沉的，但多少给了夏鸣川一些“重见天日”的感觉。沿途路过几个村庄，里面一派安宁祥和，与之前煌夏族的那些村庄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

纵然速度加快，但三人仍是走了两个整日夜，直到第三日中午，一座巨大的城邦才出现在夏鸣川的视线里。

让他非常意外的是，在进入城门之后，夏鸣川才发现，热闹的市集之中，竟然不乏煌夏人的身影！而那些煌夏人，就像是生活在自己的地方一样，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

除了煌夏人和星暝人之外，到处都还能看到一些奇形怪状的人，有狼头人身的，也有鹿头人身的，总之就是各种动物和煌夏人或者星暝人的混合体。

略一回想，夏鸣川反应过来。这些人，应该就是自己曾在一些书中看到过的缤月族。

只是他一时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座星暝族的城市里，居然会混住着这么多其它族人，而且他们看上去完全是一种地位均等，和平相处的态势。

三人方一进城，早有人将他们的行踪飞报而去。正当夏鸣川和街边一个煌夏人刚聊了两句的时候，忽然远处两匹独角牛徐徐奔来，还没到近前，就听一人满心欢喜地高声喊道：“岚岚！你可算是回来了！”

来人看上去四十多岁年纪，一头粗犷的长发束于脑后，身着兽皮甲胄，外披一条赤红大姹，相貌极是威武。楚月岚激动而喜悦的一声“爹！”，证实了夏鸣川心里猜测：眼前这人，正是坎固告诉过他的，星暝族头号大将，楚月岚的父亲--楚狂！

夏鸣川以前跟着师兄们下山，曾有一次在市镇中见过煌夏国大官的出巡，那场面他至今难以忘怀：净水泼街，黄土铺道，前头有士兵呼喝着开道，百姓纷跪道旁，噤声而处，偶有躁动，士兵便是武力相加。

反观这星暝族，楚狂出来仅仅是带了一骑随从，相遇后便即下马，周围的百姓虽嘴里也唤着“楚将军”，但和他却像熟人一般攀谈。这景象，甚至让夏鸣川觉得，也许那个“大将军”不是想象中那么大的官职……

楚狂像对待小子一样，在楚月岚的双肩上用力拍了两下，目光即向夏鸣川转来，但只是稍一停滞，就转向了坎固。他心里明白，自己的女儿精明干练，不像那坎固一样是个蠢材，既然带了一个煌夏族人回来，其中必又深意，只是现在还不是详询的时候。

寒暄毕，众人再度上坐骑往前方走去。楚月岚和坎固围在楚狂两边，夏鸣川和那名随从稍离在后。只见楚月岚低声在楚狂耳边说了些什么，楚狂便再次转头向夏鸣川看来，看了一眼，又即转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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