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之荧火罪歌
缘起（上）（旧版）

艾法大口喘着粗气在密林深处踉跄前行。她用左手抱着的是一具四肢残缺的男性胴体，垂落的白色长发浸满了紫色血液——那正是伊斯雷的本体！

终于支撑不住，艾法手扶树干跪了下来。她用已经有些浑浊的银眸看着身旁的伊斯雷，对自己头脑发热的行为打了一个寒战。

突然，数道青筋爬上了他的皮肤。从露在斗篷外的双手和脸颊上可以看到，青筋隆起之处，有暗红的血丝渗出。

她现在的样子和濒临觉醒的战士有几分相像，但她的瞳仁没有变成金色，反而渐渐地黯淡下去。她的身体周围更是没有一丝溢出的妖气，只是全身都在颤抖，似乎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这时，偏偏在这时，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艾法艰难地扯出斗篷下的衣物盖在伊斯雷身上。随即，五个粗布衣打扮拿着铁棒镰刀之类的大汉围住了两人，显然是一伙强盗。

在南方温暖湿润的气候下，树林长得尤其茂密而阴暗，脚下也是一片黑土，没有留意到血迹的强盗们肆无忌惮地一步步靠近。

近七年来，被深渊吞噬者毁掉的村落城镇起码有南方原本的一半。那里的居民大多都丧了命，而那些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人们，等待他们的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基本上是不会有别的村庄愿意接纳他们的。

因为对于人类而言，妖魔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它们的力量，而是它们的伪装。

而道德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以生存为前提建立的，所以活跃在野外的强盗，山贼越来越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虽然看上去不像有钱人，但一个女人，好歹也有些用处。”其中一人用满脸的横肉扯开了一个下流的笑，浑然不觉自己已经一只脚踏上了地狱路。

“我说老大，这里，是不是有点血腥味？”终于有人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但那位“老大”根本没听进去，伸出一只肉掌就想要托起艾法隐匿在兜帽阴影底下的脸。

下一秒，他忽觉脖子一紧，即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度翻到在地。艾法那泛着青筋滴着血的手指一紧死死地扣在他的脖子上了。无法呼吸的强盗挣扎着将视线移向上方，却看到了更加令人窒息的一幕——在帽子的阴影里发出幽光的，竟是一双诡异上翻的银眼！

（银眼魔女！）

他张开嘴想要叫喊，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恐惧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薄唇缓缓开启，露出一口已经微微变尖的牙齿。

“嗞嗑”，空气中的甜腥味又浓烈了些。

“啊！妖魔，妖魔！救命啊啊啊！”另外四名强盗爆发出一阵高声的凄厉惊叫，不再管他们的同伴，落荒而逃。

尽管在觉醒前是攻击型的半妖战士，但伊斯雷的恢复能力可一点也不愧对深渊者的名号。

在被啃食得脸本体都已残缺不全的状态下，能在不足一分钟的时间内恢复清醒的神智，即使有借助外部力量的原因也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即使是刚从鬼门关回来的状态，他也没有放松过警惕。

在意识模糊的前一瞬，他分明感觉到，救下他的是一名妖力在自己之下的觉醒者。

但如果那个觉醒者妖力在他之下，又怎么可能从深渊吞噬者的口中夺走他呢？

更何况，现在他所能看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觉醒者，而是一个一副暴走模样却感觉不到任何妖气，还在吮吸着人血的半妖。

他自然不可能天真到以为有人会一时兴起去救助一个深渊者，在这片大陆上，这样的白痴早该死光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分析着眼前的人：应该是叛逃组织的战士，速度见长，拥有独特的妖气同调能力和暂时将力量提升至接近深渊的能力。

心中的很多疑问仍没有答案，但无论如何，他在心里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愿望和决意。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绝对！）

因为他伊斯雷，还有未曾了结的，早已深入骨髓的眷恋。

几百年，已经整整几百年了，作为最古老的深渊者，他一直用野心麻痹着自己空虚的内心。但他知道，在那些过去的时光里，他只不过是将短暂的一天重复了几百载。

而等到真正找到自己真心渴望的东西，却要马上失去，他无论如何都不甘心，即使知道幻想破灭后等待他的也许会是更加残酷的结局，也不甘心就这样退出。

（普莉西拉，或许当我再一次见到你时，你已经不再是你了。）

（如果你无法爱我，那就亲手杀了我吧，我心爱的女孩！）

然后，那刻骨的痛，就会成为成为他生命里最真实的痕迹。

艾法的颤抖逐渐平静，她松开手中的尸体，倚靠在树干上喘息。

伊斯雷艰难地挪到那具尸体旁，将他本是那么高傲的头颅，埋入了它的胸腹间。

“那是什么动静啊？”在附近的村庄里，年老的村长迈尔望着从林子中腾起的一群燕雀。此时已是傍晚时分，湿重的空气压着夕阳往下沉，天地间充斥着寂静寥落的味道。

在这种气氛里，更突显了从林子里传出的那阵惨叫的违和感。

站在迈尔旁边的一名壮年男子有些不确定地说：“我好像听到……”

“妖魔！是妖魔！”一位少妇从人群中冲出，仰头盯着村长迈尔的脸，竭斯底里的喊道，“快去杀了它，杀了它呀！”

“梅瑞丽，你冷静点！”迈尔按住少妇的肩膀，“没事的，会没事的。”

伊斯雷浸血的长发已经被初步处理过，他用艾法盖在他身上的衣物遮住了还未长完好的四肢，玩味地“观赏”着眼前的情景。

在被染得一滩紫又一滩红的地上躺着一具脖子被撕开，腹腔被挖空，到处都暴露着森森白骨的狰狞死尸。而就在那恐怖的尸体边上，一名少女一身普通旅行者打扮，黑发黑眼一副扔到人群里就休想拣出来的样子，正紧张地和一大群扛着叉子背着柴刀的村民理论。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不是妖魔！”

“你们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妖魔，啊？”

……

艾法声音来带着标准的劫后余生式的颤抖，却依旧以强横的态度和村民们高声辩驳，展现着坚韧女性的光辉形象。

“你脑子进水了么！妖魔会闲到吃人后干坐着等人来围攻，还和一群乡巴佬费口舌！”艾法扯开嗓子吼，形象开始向泼妇过度。

“这样吧，”村长终于还是吱声了，“请你们委身我们村子几天，只要证实了你们不是妖魔，我们自然会……”

“不行！”一直跟在队伍后面的梅瑞丽突然挤了进来插嘴道，“有人死了啊，死了！他们是妖魔，毫无疑问！”

“好了，这时村长的决定。”一名男子连哄带拖地把她扯走了。

艾法脸色没变，眼底却已经多了几分凝重，而这份凝重的缘由，毫无疑问就是旁边的北之深渊。

（那么多年的准备和等待，怎么能在这里出岔子？）

“我留下可以，但请让我的哥哥离开。”她不断地用肢体语言表达着心中的“急切”，“我们有急事要办！”

（想必这种时候你也不想惹事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就皆大欢喜了。）

“那怎么行，你们两个都是可疑人物。”甚至有些村民已经开始比划手中的武器了，“别谈条件！”

艾法忍不住啧了一声。

（真是找死！）

她暗地里将视线移向一直沉默着看戏的伊斯雷，一边揣摩着对策。

然而，向来心高气傲的深渊者竟然这样回答。

他说：“不差这一两天，让村民们安心也好。没关系的，妹妹。”声音温润如暖阳，脸上是柔和无害的微笑。

夜已深，只有田野里还寥落地响起几声虫鸣。

迈尔的用词有够文雅的，那所谓的“委身”，其实就是把两人关进地牢里，外加四个最强壮的男人拿着挺正规挺有气势的长矛在外头精神抖擞地守着。

（天真，如果真的是妖魔，会被这种愚蠢软弱的东西困住么？）

潜藏在黑暗里的影子迅捷地蹿出，仅听几声刺破皮肉的钝响，天空中仿佛下了一场腥红的与。

（区区人类！）

看着还未来得及惨叫就丧命的四人，那黑影不屑地冷笑一声，缓步走进了牢房。殊不知，真正天真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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