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元年,应天城。
城门口,税吏赵四正在啃烧饼,抬眼看到一个车队驶来,素白锦旗上墨色“沈”字迎风舒展。
“江南沈家也来了?”赵四忙在袍角擦了擦油手。
最近皇帝下诏,鼓励商人参与粮食流通,但禁止囤积居奇。
所以,京城来了不少富商。
可赵四没想到江南第一富商沈万三也会来,他镇定了下心神,照例检查。
最后,他来到那头车前,想趁机见见那位名满江南的沈万三。
车帘打开,赵四心头忽地一紧。
一黑衣男子坐在厢内左侧,身材雄壮之极,他单手支颐闭目养神,却有若渊渟岳峙般的气度。
“在下沈万三,劳烦军爷了。”右侧白衣男子笑得温润如玉。
赵四这才收回心神,拱手一拜:“沈掌柜,请。”
马车缓缓进城,赵四眉头皱起,他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刚刚那黑衣男子绝对沾过人命。
他暗暗记下,回头向检校汇报。
马车已经进城,黑衣男子悠然睁眼:“凡商税,三十税一,过取者以违令论。呵呵,这时候的朱重八还算厚道啊。”
沈万三微微皱眉:“马老弟慎言,这是京城,不是海外。”
黑衣男子叫马霆,听到‘马老弟’这个称呼,面色古怪。
他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实际上已经五十多了。
二十多年前,他因为激愤,杀了强征税收的元朝酷吏,只能带着女儿逃命。
因为官府通缉,他最后把女儿托付给好友郭子兴,自己一个人亡命天涯。
正好碰到去南洋的船队,他心一横,就跟着去了南洋。
到了南洋后,他凭着一身本事,自己组建船队,在海上讨生活。
哪知道,有一次遭遇海盗,他掉落海里。同伴们击退海盗后,发现他飘在海上,已经断气了。
突然,一道雷劈下。
他竟然活了!
自那之后,神奇的事发生了,他的容貌再也未变过。
而且,他更加脱胎换骨,带着船队做大做强。
……
“北边王保保还在绥德屯兵,川蜀明升小儿又断了长江水道。依我看,陛下当前对商人的鼓励,是要拿商贾当骡马,先把天下漕运跑通了再说。”沈万三摊手。
马霆被打断回忆,微微一惊,心想你心里清楚的很啊,他凑近道:“朱重八会重农抑商,尤其是会限制巨商。沈兄,你可得小心了,依我看,修城墙的事,你还是别参合了。”
他还有半句没说:城墙修好后,朱元璋就会流放你。
不是他未卜先知,而是因为被雷劈之后,是来自现代世界经济学博士穿越在他身上。
融合了原主记忆后,他惊了。
原主有个女儿,这不重要,重要的女儿姓马,还托付给了好友郭子兴。
这剧情,他熟。
女儿后来嫁给了一个叫朱重八的小子。
那小子,是什么人物?
开天行道肇纪立极大圣至神仁文义武俊德成功高皇帝,后世称:明太祖。
他当时就要回来,奈何正处乱世,南洋也到处在打仗。
这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前不久他的船队与沈万三出海的船队在南洋碰上。
他才知道大明已经立国了,也终于有机会归来。
这次不回来,以后机会更渺茫,洪武四年,朱元璋就要禁海了。
“我不想,就可以不参与吗?”沈万三轻叹,“陛下下诏,官民共筑,商人也是民啊,并且修城墙,能换盐引。”
马霆收回思绪。
洪武初年,朝廷对商人有限鼓励与初步管控并存,以后只会更紧。
他也在思考,回到大明后,该做什么?
若是能与马皇后相认,那当然是大好事,这也是他回来的目的。
朱元璋对勋贵狠,但对亲人是不错的。
做他的岳丈,逍遥富贵,不成问题吧?
但前提是能相认,他摸了摸自己依旧年轻的脸,心中嘀咕:“闺女啊,还记得你爹不?”
他当然没有把握。
二十多年了,还这么年轻,马皇后能认?
所以,他没有直奔皇宫。
这事,得从长计议。
……
马车行驶到了秦淮河畔的街道上,沈万三将青瓷茶盏往檀木案几上一叩:“马老弟当真要做棉布行?”
“我比不上沈掌柜,做小买卖糊口就行。”马霆一笑。
进京前,他就想好了,先在京城开个棉布行。
朝廷诏令“凡民田五亩至十亩者,栽桑、麻、棉各半亩”,棉布需求激增,且朝廷支持。
他本就是想从小买卖开始,小富即可。
到时候,前店后坊:店内销售成衣、布匹,后院设染坊、织机。
以平民用粗棉布为主,兼售少量绸缎供官员家眷,避免“奢靡”嫌疑。
而且棉布免征商税,成本可控。
沈万三意味深长一笑:“你的买卖也不小,那都在海上,我海外的买卖,还得靠你的人。”
他点到为止,拿出一叠文契:“秦淮河畔的铺子,厢房后院通着河道,卸货便宜。应天府市籍,黄册里注的是商籍,我也只能办到这步了。”
马霆伸手拿过户籍,房契,抱拳:“多谢沈兄。”
他当然知道明初户籍制度森严,商人子孙不得科举。
可他也没有别的人脉了,看着帖上“马霆”两个字,他还是很高兴的。
终于是落户了。
不多久,马车停在一个宅子前。
马霆跳下马车,环视一圈,十分满意。
前面是秦淮河,风光旎旎,街上行人来来往往。
这就是个旺铺啊。
“开搬吧。”他挥手。
沈家商会的人开始从其中三辆马车上卸东西,往宅子里面搬。
“我还要去应天府衙门一趟。”沈万三站在车上道,“这段时间我住沈园,你得空过来。”
马霆拱手:“这一路麻烦沈兄了。”
沈万三不在意的摆摆手:“比起你在南洋对我的帮助,这算什么呢?以后你有事就开口,我在京城也是有些朋友的。”
马霆点头一笑。
沈万三躬身钻进马车,忽又转身:“我听到风声,宫里要恢复官办织造。需要我帮你走动走动吗?”
“宫里?”马霆犹豫了下点头,“那你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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