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沉云
第4章 去电（旧版）

约上午十点，楼下大厅的喧闹声愈发刺耳起来。

我蹙了蹙眉，放下技术科送来的报告，走到栏杆前向下望了一眼。大厅中心围聚着十几人，看身上携带的器具，应该都是本地电视台安排来争夺成大事件第一手消息的记者。仅一夜的时间，消息便已传出去，我顿觉有些无奈，便折身回到办公室，给陈志交递了个眼色，他旋即放下手里的卷宗向外走去。

我翻阅着手里的报告，其中是昨晚的指纹提取结果，佛珠上的指纹多而杂乱，经比对后确认属于林羽，而关于仓库门钥匙，采集到的指纹较为清晰，全部为杨秀珂本人所属，看来钥匙确实始终由杨主任保管，这点与侯院长的说辞一致，我端着册子想着。片刻后，外面的嘈杂声渐渐微弱了下去，聚着的人似乎应是散了。

案件办理时避免舆论的任意揣测一直是上级强调的问题，我思忖着，拿起手机给侯院长打了一个电话，

等待音刚响了一声，电话便被接通。“哪位？”侯校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侯院长，昨晚的事件，请务必避免舆情扩散，这样我们在侦办阶段也会减少很多麻烦。”我绕过寒暄，开门见山地说。

“是卫警官吗？昨晚学校就已经下发通知了，这点请放心，我们校方也希望一切能尽快水落石出。”

“好，辛苦您。”我挂断电话，扶着额头轻轻揉着，这些话实在不是我本意，但因舆情发酵而影响案情推进的过往经验让我不得不熟悉这套刻板的说辞。

我轻叹一声，随即又翻出姜老师的号码拨了过去。

“姜老师，你好，我们这些情况想要了解，中午可以抽时间见一面吗？”我问。

“可以的，卫警官。”

“好，两点整点方便吗，这个时间有没有课？”

“可以，行政楼三楼会议室可以吗，也麻烦您和侯校知会一声，看看会议室能不能用。”

“当然，我会联系侯院长。”

“谢谢。”电话那端似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挂断了电话。

按着约定的时间，我提前半小时换上便装，又致电陈志嘱咐了几句，约定稍后在成大仓库处见。昨晚夜色深重，我打算再次确认一番现场的外围环境。

十分钟后，门卫看见我穿过马路走过来，没再多言，回身按下了电动门的开关。

晌午的空气里弥漫着沉沉的湿闷，我穿过教学楼向报告厅走去。正是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时间，经过一楼的几间阶梯教室时，我随意地向里面扫了几眼，学生们毫无倦怠之色，却不将注意力集中在讲台，而是窃窃谈论着什么，有几人的视线和我遇上，霎地低下头去。

潮闷的气息在正午的阳光里肆意翻滚着，我把衬衫的袖子向上卷了卷，加快了脚步。如昨晚所见，明亮的光线下稍显陈旧的报告厅兀自矗立在学校的西北角，和学校的主体建筑遥相呼应，显得颇为落寞。我在离厅正门几米远处立住脚步，站在塑胶跑道上左右环视了一番，又绕至后门，警戒线仍沉默地包围着整座报告厅，我挑开线带俯身进去，仓库门暂时被贴上了封条，我透过仓库墙上的密闭窗向内望去，昨晚的场景犹在眼前。我转过身，面前的红砖围墙砌得很高，我沿着墙踱步，墙外临街，能听见行人和自行车交织的喧闹声。

我掏出随身携带的本子草草记了几笔，随即转身向行政楼走去。

姜老师走进会议室时，我正翻阅着书架上的杂志打发时间。简单寒暄后，她提出共去学校食堂就餐，我们便一同去了。落座后，我泛泛地问了几个问题，她的表情始终有些异样，眼中数次闪过欲言又止的神色，我便不再多问，又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便在食堂门口与她道了别。

晚七点左右，我正在办公室观看陈志拷回的录像，陈志推门走了进来。

“还在看录像？”他侧过头问。

“嗯，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我啜了口茶，按下暂停键。

“刚从技术科回来。”他抹了把脸，将一份报告放在我桌上。

“如何？”我直了直身子，“死亡时间大致确定了吗？”

“六点到八点之间，梁海平说和昨晚的预判一致。”

“那就是七点到八点之间。”

“什么意思？”陈志眼里透着困惑的神色。

“昨晚你们先行离开后，姜老师私下和我说过，七点左右，有收到冯泽安的一条短信，意思大概是会迟些来学校。”

“这就有意思了，”他捏着下巴搓揉着，“七点还没到校，八点十分姜老师就发现他遇害了？

”这是条关键信息，先不谈短信的事，技术科那边还有别的吗？”

“是这样，”他拉开椅子坐下，“冯泽安裤子口袋里那部手机，查过了，是他本人的，但里面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通话和短信记录呢？”

“下午刚和学校那边确认过，通讯录里但凡有备注的都是他的父母和朋友，短信的话，内容不少。”

“有值得注意的吗？”

“暂时没发现。”

“嗯。”我侧过身看他，“明天再核查一遍。”

“有一条通话记录是未知来电人。”

“时间？”

“上周五下午六点十七分。”

“查过号码归属地吗？”我瞬间提起精神。

“当然，是南明路的一家小卖部里的公用电话。”

“南明路，离这有一段距离。”我皱了皱眉，使用公用电话倒是件寻常事，但如果将这条线索作为切入点，对我们来说可谓困难重重，“你有和店老板聊过吧，他怎么说？”

“我按着通话记录上的来电时间请老板帮着回忆，但他只说自己上了年纪，那个时间段来过店里用电话的也不止一人，实在记不清了。”

我抿着嘴点点头，直觉上，这通电话会是个有用的突破口，但现在只能暂时将这条信息丢在角落。

“还有别的吗？”我翻开报告册逐行细看。

“足迹方面，有点麻烦，昨天傍晚那场大雨把仓库附近的地面冲刷得通透无比，啥痕迹不剩。”

我抬起头看他，手指轻轻捏了捏。“仓库内部呢，一个有效足迹都没采集到？”

“没有，这个仓库看上去被提前打扫过，没什么浮灰……即使如此也应该留下脚印，但里面排除我俩和小梁的鞋印，算是干干净净，连冯泽安本人的足迹都没有。”他拿起茶杯猛灌一口。“另外，窗户密闭门也锁着，尸体怎么出现在里面的都是个难题。”

“嗯。”我拧紧眉，垂眼看着桌面。

屋里陷入了短暂的宁静，小雨哒哒地敲打着虚掩着的窗户，一缕风卷着雨丝灌进来，顿觉一股凉意。忽地，一阵尖锐的铃声响彻整个办公室。

陈志瞥了眼手机屏幕，立刻按下接听键。“喂……对我是……有情况要反映……您女儿当时也在店里……那个人感觉不对劲所以特别注意了一下……好，您说……男性，始终背对你们，说话的声音却像个年轻女性……好，太感谢你们提供的信息了，嗯，再见。”

“太好了，留给那个店老板的电话派上了用场。”他兴奋地握拳一挥。

我翻开笔记本，按着陈志的复述记录下关键信息，毫无疑问，这会是个关键线索。

待我搁下笔，他抓起外套披上。“我先回去，老娘找我过去干活，有事随时联系。”他在耳边比出接电话的手势。

我抬手和他道别，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弭在走廊尽头。沉思片刻后，我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姜老师，你好，我想和林羽聊聊，可否安排？不占用上课时间最好，会议室等他。”

信息很快回了过来，看来她还未休息：“可以，我通知他过去，上午九点半可以吗？”

我即刻回复道：“可以，谢谢。”

挂断电话后，我敲了下键盘，继续播放录像，视线紧紧跟随着画面，专注地寻找着一个身影，夹在指尖的照片不觉被捏得变了形。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