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沉云
第30章 破碎(旧版)

文石叶

恐怖 |  推理 设置
瀑布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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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来市里生活已经一年有余,但我还是没有习惯这里凄冷空明的夜晚,我缓缓踱着步,在回家的路上孑孓而行,路两边的小吃档口还不愿熄灯,各怀心事的路人不断与我擦肩而过,不远处的居民楼里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残月当空,云散千里,我停下脚步,微闭着眼小口呼吸着,凉爽干净的夜风似乎和青舒山脚下小镇里吹过的没有什么不同。

日月亘古不变,人却不可一成不变。

残缺了几个笔画的小区招牌在下个路口处暗淡地亮着,晚秋将至,气温明显低了,身边的行人也默契地拉上衣领缩起脖子和我一同站在红绿灯下。

灯光由黄转绿,我加紧脚步,随着人流向对面走,从灯火闪耀的街道走进亮着几盏微黄路灯的栖身地。

她大概已经睡了吧,我轻轻关上房门,揿亮了桌上的台灯。

“一切法无我,得成于忍”。我双手合十,口中默念着,伏身对着墙角的佛像再一拜。

可惜人生实苦,唯有自渡。

那天上午,在风闻姜老师被一个陌生人跟踪至家门口的事后,我立刻反应过来,是他。

可能是一夜未睡的缘故,姜老师那天的状态很低迷,半节课都交由我们自习。放学前,我犹豫再三,并没有选择告诉她真相。走出校门后,我找到一家较远的小卖部给他打去电话,低声问他这么做的理由,他给出了一个无关痛痒的答复,理由是仅仅想当面确认姜老师是否和我曾经就读的学校里的老师是同一类人,我还来不及质问他为何要做出惊吓之举的缘由时,他已不声不响地挂断了电话。

今天,我再次见到了他。

我斜挎着背包,随着拥挤的人流走出校门,在转过第三个街角后,一声低沉的声音忽地传入耳畔,我循声回头望,他正站在几步外一家小吃店的招牌下盯着我。泛白的牛仔裤、鸭舌帽、一件浅黄色的毛线外套,混迹在人群中显得毫不起眼,前几次见到他时那意气风发的气质已全无踪影。

我左右顾了几眼,确认没有熟悉的身影后,迈步过去压低声音问:“怎么突然找我?”

“你没有手机,我不能每次都让她转告你。”他转过身撩开门帘,问老板点了两份盖浇饭,随后用眼神示意我也进去。

“有事?”我看他慢条斯理地擦着桌子,忍不住问。

“你母亲现在身体怎么样?”他没接我的话。

“不太好,头疼的频率增加了,看起来好像更虚弱。”

“既然这样。”他睨我一眼,“上次我说的,你还没有考虑好?”

“容我再想想……”

“你前阵子,被冯泽安打进医院了?”他话锋一转。

那个傍晚又在我脑中回放,视线里的夕阳被汩汩淌下的鲜血染成一片猩红,渐渐模糊的意识仿佛再度席卷过来。我摆了摆手:“现在问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他淡淡地说,“侯青和杨秀珂都去过医院找过你母亲,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然后呢?”

“你应该知道他们去找你母亲的意图。”他没等我回答便直接给出答案,“你觉得他们达成了和解,学校会负责所有医药费,而冯朝阳会再提供一笔赔付金,对吧?”

“不然呢?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我有些困惑,“难道他们那时不是来谈这个的?”

他没说话,只是从筷筒里抽出一双递给我,接着又低头擦拭自己的那双木筷。

“他们确实是抱着那个目的去的,”他开口道,“冯朝阳要求你母亲收下赔偿款,要求你母亲都当作任何事都没发生过。据我所知,那是笔不小的数目。”

“我能理解。”我低声说。父亲去世后,家里的光景每况愈下,母亲如果如冯朝阳所愿做出选择,我毫无怨言。

“你母亲拒绝了。”

“拒绝?”我飘忽的视线瞬间凝聚在他脸上,“为什么拒绝?”

“你母亲表示一定会走司法程序,并要求学校公开处理冯泽安,给他一个应得的处分。”他说,“钱和道歉,你母亲都不要。”

我瞬间陷入深深的震惊中不能自已,没想到记忆里怯弱温柔了一辈子的母亲竟如此强硬。片刻后,我终于回过神来,嗫嚅着问:“我不记得冯泽安有被处分,那件事似乎被冷处理了。”

“没错,成大最终没有理会你母亲的要求。”他轻叹一声,“你母亲也确实向上反映了。”

“结果呢?”我急切地问,印象中母亲完全没向我提及过此事,“后来有消息吗?”

“你母亲当时得到的回复是院方会尽全力处理,理所应当的,院里被好一顿训诫,不过,如你所说,后来这件事被搁置了。”

“嗯。”我低头应着,忽然顿悟了出院后偶然几次碰见校领导时气氛的微妙变化,“已经过去的事,还提起来干嘛?”

“因为此事还没结束。”他扒拉着盘里的饭,又说道。

“什么意思?”我皱着眉看他。

“你母亲的强硬举动似乎对冯朝阳造成了一定的实质影响。”他把我的饭盘往我面前推了推,“文学院的建设有他相当一部分的资金支持,你有听闻过吧。”

“听说过。”

“嗯,这也是校方不得不特殊照顾冯泽安的原因,不过,”他顿了顿,“由于你母亲的缘故,那笔翻修的资金也被翻出来调查,顺藤摸瓜带出了冯朝阳的一些负面信息。”

“你的意思是?”我蓦地意识到他话里暗藏的深意,冷汗瞬间岑湿了脊背。

“冯朝阳是个生意人,明面上也确实出资做了些光彩事,有的事,他也有顾虑。”他指了指我面前冒着热气的盘子,“再不动筷可要凉了。”

我此刻哪里有胃口,便摆手催促道:“冯朝阳到底有何打算?”

“你别急,冯朝阳现在还没有什么动静,倒是冯泽安,”他说,“因为成长环境的缘故,他认识一些社会上的人。”

“他没有因这件事受任何影响,现在还想对我们做什么?”对这句话我不觉得意外,冯泽安一向跋扈,想到我出院后他全无一丝歉意,我不由得怒从中来。

“他们已经去过工地一次了,你母亲现在工作的地方。”

我的手猛然一抖,瞬间绷直了身子,周遭的空气都似乎都已凝结。“是今天吗?他们去做了什么?”

“别紧张,这是三天前的事,看来她在你面前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他用眼神示意我放松些,“他们上次去,是让你母亲立即停止向上级反映,否则会让他知道后果。”

“受害人是我们,理应受到惩罚的人安然无恙,我们现在却被人威胁,这合理吗?”我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声音陡然提高,周围几张桌子的客人都把视线投过来。

他皱眉盯了我一眼,又把帽子压得更低了些,低声说:“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事,你可以考虑了。”说完,他从兜里掏出两张纸票放在桌上,用手指点了点,起身离开了小店。

我垂下头,虚视着桌上已无热气的餐食,久久没有动作。周围的几个顾客见我木然地坐着,也渐渐没了兴趣,须臾,店里的谈笑声混杂着氤氲的热气,又渐渐浓烈了起来。

两轮昼夜随风而去。

清净的秋风捎着细密的冷雨扫进阳台的时候,楼下簇拥着的银杏树正伸展着交错的枝丫,繁叶在风中如浪般翻涌着,呜咽的风声从树梢间卷过,转瞬拂过我的耳际。

我回身走到躺在里屋的母亲身边,拿起床头柜上的热毛巾沾了点热水擦了擦她的嘴角。淤肿消退了些,残留的血迹也被擦拭干净。在昏黄的霞光下,脸颊上厚重的掌印仍清晰可见。她已沉沉睡去,低微的呼吸声恍若婴儿的呢喃般弥漫在窄小的屋子里。

我叠起毛巾放进搪瓷盆里,轻着脚步离开。

身边的路人都撑起了伞,密密匝匝地人流中仿若盛开了朵朵莲花,在霏霏细雨中摇曳着,唱着属于秋雨和黄昏的歌。

我走到离家很远的一处小店,摘下了门前柜台上一部红色电话机的听筒。

“哪位?”

“林羽。”

“……想好了?”他低声问。

“嗯,是。”

“这个电话是?”

“公用电话,离我家和学校都很远。”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沉闷又悠长的叹息,沉默被打破前的数秒仿佛如我至今熬过的岁月般漫长。

“那就看你的了。”

电话倏地被挂断,我徐徐放下听筒,屋檐外的风雨声忽然又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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