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沉云
第22章 惶惑(旧版)

文石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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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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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筑大学的食堂坐落在校园东侧的生活区内,我们离开行政楼走过去。路上他找我聊了一些学生成绩和社团活动一类陈腔滥调的问题,又打问了些本校并没有开设的医学类专业相关的问题。

撩开食堂的塑料帘子,因为饭点已过的原因,窗口里只剩些残羹冷炙,我想到二楼私人承包的面食一般会经营得比较久,便带他径直上去。

“昨晚你给我的佛珠,指纹提取结果出来了。”刚放下餐盘,他就开口说道。

我沉默着坐下,等他的下一句话。

“采集到的指纹很多,但基本属于同一人,上午有同事来这比对过了。”他舀一勺饭进嘴里,“不算太出人意料,确实是林羽的。”

“嗯。”我的声音有些异样。

“珠子两端用来穿线的圆孔有明显的磨损痕迹,应该是一串已被戴了很久的手串上的一颗。”他顿了顿,“这串佛珠,林羽已经戴了很久了吧。”

“至少,从大一入学开始我就注意到了。”

“嗯,只是随便问问。”他指了指我面前的牛肉拌面,“怎么不吃?面会坨的。”

“只顾听您说话了,”我这才注意到我一直静坐着,便忙挑起筷子。

“这趟来另有别的事问你,不知方不方便。”他话锋一转。

“您是指……”我一时转不过弯来,“总之,我全力配合。”

他环视了一圈,就餐区已经空空荡荡,只在远处寥寥几人时不时朝这边睃视。“昨晚在场的杨秀珂主任,你了解多少?”

“卫警官,请问,和这个案子有关系吗?”我压低声音问他。

“只是例行询问,有没有关系,现在还不清楚。”

“嗯……她是院里的教务办主任,平时分管教学工作,”我犹豫片刻,说,“其余的我了解不多,只知道是个很刻板的人。”

“怎么说?”

“是个做事一板一眼的人,很是认真负责,经自己手的事没有出现过差错。”

“没出过错?”他抬眼问,“你好像很肯定。”

“嗯,我们有事要去她办公室的时候,能看到她办公室墙上挂着各种表格,感觉她事无巨细都会进行记录。”我顿了顿,“不仅是办事,她和我们说话时的措辞也很严谨。”

“听上去是个很严肃的人。”

“嗯,所以工作能力也很强,没出过差池,毕竟是主任。”

“和学生的关系呢?”

“她不在我的班上任教,不过,”我夹起几根面,悬停在空中,“平时看她对学生挺严厉的,以前也听高一级的学生提起过。”

“因为什么事?”

“她负责一个学生志愿队,以帮助学校做一些事。去年的时候,有一批期末要用卷子需要誊印,志愿队里几个人就去帮忙。”我顿了顿,里面有个学生胆子大,提前去找杨主任,问能不能拿钥匙先去开打印室的门,早点干完活回班。”

“然后呢?”

“被狠狠训斥了,义务帮忙却被教训,那孩子自然受不住,没多久之后就退了队。”

“你的意思是,她不让学生碰打印室的钥匙?”他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不止打印室,她保管的所有钥匙学生都不能碰,我们老师每次使用和归还也必须登记,不过很少有这种情况,她似乎更愿意是亲力亲为。”

“确实是个相当精细的人。”他若有所思地放下了勺子,“那,侯院长呢?”

“侯院长?”我斟酌一番,“他很看重我们学校的声誉,平时统筹工作也会反复强调这点。他在院里当一把手很多年了,应该对文学院和成大有很深的感情吧。”

“嗯,能感觉得到。”他朝我使了使眼色,“看来你不饿,只有我在吃。”

我抓起筷子胡乱吃了几口,感觉和平日不同,没什么滋味。他又开口道:“姜老师,你昨晚见到侯院长和杨主任是在什么时候?”

我倏地听懂他的潜台词,惶惑地抬眼盯着他。“我带学生到达报告厅的时候他们就在了,卫警官,你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七点半之后他们一直在报告厅?”他停下咀嚼的动作,停了数秒,又咽下去,“不用在意,只是问问。”

“明白。”我低头继续拨弄着盘里的面。

“再问一句,姜老师,林羽这个孩子,你对他了解多少?”

“嗯……沉默寡言,成绩不错,尤其是文笔。课余时间基本都用来看书,校内外基本都是独处,关于他和冯泽安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都是因为我失职。”

“你不要过分自责。”他蹙眉凝视着我,“现在喜欢读书的学生不太多吧,他看哪种类型的书?”

“主要是医学类的专业书籍,也有一些散文集。”

“医学书?我以为现在的学生更喜欢看小说一类。”

“嗯,他有说过他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医生,也许正在为进入医科类院校继续深造做准备吧。”

“汉语言文学和医学,似乎是相距甚远的两个领域。”

“似乎是这样。”

“姜老师。”他话锋一转,“你一个人住,对吧。”

“是的,”我略有些诧异于他笃定的语气,“您是怎么知道的?是我同事说的吗?”

“不是。”他忙不迭地摆手,“前一段时间,有天晚上你在家拨打了报警电话,有这回事吧。”

“对,是的。”我低声应。

“那晚,你声称自己被跟踪骚扰,出警的民警我还算熟悉,林羽受伤时也是由他负责的。”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头。

我用力点点头,对他的细致程度又增了一分敬佩。我清楚地记得,那名警员姓郑,那晚,在他认出我的同时我也认出了他。

“可惜警察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当时去物业查了监控,也只看到他戴着口罩和帽子的样子,根本无法辨认,只能作罢。”我说,“虽然通过猫眼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他的眼睛,但当晚因为林羽的事我刚从市一院回来,晕头转向,很可能只是花了眼。”

“那天晚上,林羽的头部被冯泽安打伤,被送到市一院急诊,你也过去了,是吧。”

“对。”

“嗯。”他点点头,“虽然可能是误判,但你能告诉我你所猜测的那个人的身份吗?”

我实在没有看清楚。我垂下眼睛,“抱歉。”

“没关系,这件事我会和郑海跟进。”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就是那晚出警的警员,天山派出所的。”

“谢谢。”我没想到他会分出精力关注这件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姜老师,可能还要麻烦你一件事,”他抽出桌边的纸巾揩了揩嘴,同时又递给我一张,“现在我们这里有个线索,可能需要你这边帮忙打听一下。”

“什么?”我坐直了身子。

“上周五下午六点多,冯泽安的手机进来一通电话,是从附近一个小卖部呼出的,电话内容却无从可查。”他的双眸凝视着我,“这个时间正是下午放学后不久,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打听一下当时他身边是否有其他人,我觉得这个电话可能与案子直接相关,如果有人大致知道那通电话的内容,会对我们办案有很大裨益。”

“我等下就去办这件事,有消息立刻给你电话。”我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收拾完碗筷后,我们在校门口告了别,他对我请他吃饭一事再三道谢后,便离开了学校。

回到办公室,我伏案托额盯着桌上的教案本,却始终无法集中精神备课,之前心底泛着的忧戚和猜测随着刚才卫警官的来访逐渐明晰。我便趁着办公室无人,去了教室叫钟蕊过来。

“姜老师,什么事?”

“钟蕊,林羽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之处?”我直截了当地问。

“没有。”她似乎没料到问题如此突兀,面色略有诧异,“姜老师,是昨晚来的那些警察怀疑他吗?”

“并没有,你别多想”我扶着额头,“真的没有吗?”

“嗯……”她思索片刻,“之前有一天,晚自习开始前,不知什么原因,冯泽安把林羽的手串拽了下来,线崩断了,珠子散落一地,林羽情绪有点激动,我就带了几个同学帮他找。”

“再之后呢?”

“之后冯泽安又想动手,”她脸上的表情有些不适,似乎不愿想起那天的事,“但被庞杰拦了下来”

这个名字忽地让我脑子里的神经跳了一下。庞杰,不算问题突出但依然让我操心的学生,经常违规但从不违纪的学生,这样的学生在班里不止一人,但他的特点是常围着冯泽安打转。但是和冯泽安不同,他的心里有一条明确的红线,往往只动口不动手,让我们老师始终抓不到他霸凌的实质证据,只能任由他自保。

“庞杰当时有没有说什么?”

“大概意思就是,”她思索片刻,“让冯泽安别做得太过火,说这段时间收敛一下,账要回头再算。”思索片刻后,她又补充道:“他说这话时笑得很大声。”

不适的厌恶感随着话里的最后几个字倏地从心里底一股脑涌上来,我强忍着不让脸上的情绪表现得太明显,低声说:“钟蕊,你去叫庞杰来一趟,就现在。”

她应了声,一阵风般跑出去。两分钟后,一脸无所谓的庞杰从办公室门口的走廊转角出现。

“姜老师,什么事?”他站定在我桌边,两只胳膊规矩地垂着,一副恭敬的样子,但我知道他根本毫不在乎。

“上周五下午放学后,你和冯泽安一起的吗?”

“对,我们每周五下午都一起出去。”他答得简单干脆,嘴角甚至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乎冯泽安的消逝只是毫不关己的一则轶闻。

“当时他有接到一通电话吗,在六点左右?”

“我想想,”他轻描淡写地说,片刻后开口道,“是有一个电话,他当时听完电话后就变得很兴奋。”

我不自觉地绷紧了腿,没料到如此简单就完成了卫警官交代的事。“你知不知道那通电话的大致内容?”

他忽然移开了视线,低声说:“姜老师,这个我不是太清楚。”

我盯着他挑起的眉梢,正色说:“庞杰,如果你真的不知道,现在就可以回班。但若今后我们发现你瞒而不报,校方和警方都会追究你的责任。”

此话一出,庞杰脸色陡然一变。我交叠双腿静静坐着,看着他松弛的嘴角渐渐绷紧,数秒后,他不出所料地开了口:“我也只是听他复述了一遍,不保证真实性。”

“说。”

“当时我们已经离开了学校,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先是抱怨了一声,说是陌生号码。”他摩挲着手指,似乎在认真回忆,“他还是接了,电话很快就结束了,似乎只有几秒钟,冯泽安挂断了电话后很兴奋地跟我说……”

“说什么?”

“他说钟蕊约她周日傍晚六点去学校仓库,可能是有事要说。”

我猛然一惊,身体过电般颤动了一下。不消说,庞杰必定注意到我因惶惑而失焦的眼神。

“姜老师?”他偏过头问。

“为什么是钟蕊?”我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喉咙里浮出,“钟蕊为什么要约他见面?”

“什么?”他似乎没能听清我的话。

“钟蕊和他很熟?”我缓过神来,“他们私下有没有交流?你知不知道此类情况?”问题出口,我瞬间自觉不妥,每每提起冯泽安,钟蕊的眼神和语气中透露出的皆是满满的愤慨和不耐,实在难以想象电话内容竟是如庞杰所言。

庞杰抿着嘴唇,眼神时不时瞄向天花板,数秒后,他肯定地说:“我只见过几次冯泽安主动找钟蕊搭话,她都是当即就毫不回应地离开了,冯泽安一直对此耿耿于怀。熟悉肯定谈不上,因为我从未见过他们有过私下的交流。”

我点点头,心知他没有说谎。但如此一来那通电话的内容便显得更为古怪。我隐隐地感到颅顶一阵钝痛,便摆摆手让庞杰回去,他也深知留在这说得多错得多的道理,转瞬便没了影。

我下意识地拿起办公室的座机听筒,犹豫片刻后又放下,转而翻开手机盖,找到卫警官的号码打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我详细地转述了庞杰的话。他的语气里明显流露出兴奋。似乎他之前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追查这条线索,而得到的结果却让他甚感意外。在得到“有极大帮助”的肯定答复后,我稍感安慰地挂断了电话,低垂着眼眸按揉太阳穴,渐渐地,那个始终悬而未决却再也无法得到解决的问题再次在我脑中现出身影。

我紧闭着双眼,眼中的黑雾内,那张已不在人世的脸孔逐渐明晰起来,连同那颗菩提子。

这是否算是上天针对施暴者的报应?

我顿觉一惊,向来是坚定的无神论者的我竟会出现这种莫名的念头,一种极度悲哀和无力的感觉霎时翻涌上来,将我紧紧裹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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