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不必劝了。”朱元璋盯着窗户上两个主考官的剪影,“毛骧。”
“咱去问问,一点一点问清楚。”
此“问”非彼“问”,更何况派出去的还是一直跟在朱元璋身边的锦衣卫指挥使。
“走!”
朱元璋一脚踹开房门,可吓坏了两个说悄悄话的阅卷官。
“你,你们……贡院禁地,你们怎敢私闯——”
俩人一开始还没认出朱元璋,等一个问出来后另一个大梦初醒,拽着他跪在地上。
“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俩人抖若筛糠,被朱元璋踢了窝心脚也老老实实的跪回原状。
跟俩鹌鹑似的。
俺大明的官员如此胆识?
朱元璋雄姿伟岸,眼神如隼,吓得俩人哆哆嗦嗦。
“微臣……微臣知错了,皇上饶命啊——”
“皇上恕罪,恕罪——”
整天抢地的求饶和接连碰在地上的磕头声交相辉映。
“爹,先看考卷的猫腻再处理他们也不迟。”
朱标于心不忍,开口劝道,俩阅卷官闻言更是眼睛一亮,拿朱标当救命草。
“皇上息怒啊,微臣也是奉韩国公的命令——”
李善长——
朱元璋的用力攥拳,指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青筋暴起,随时都要杀人的样子。
俩阅卷官面如土灰,宛若被他隔空扼住喉咙,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你们还不快去拿今年的卷子!”
朱标好心支开俩人。
“爹,您消消气。”
“标儿,俺自认为没什么对不起他李善长的。”
“打仗的时候他就是心腹,跟俺那是同吃同住,啥事都是一起商量。”
“登基后俺也不成亏待他,封他为韩国公了,功臣之首。”
“俺对他那是掏心掏肺,他为啥这样做啊?”
……
朱元璋缅怀他征战的岁月时,朱标也不敢评判什么,只能生硬的岔开话题。
“爹,卷子找到了,咱们看看卷子。”
两沓厚厚的卷子搬到书桌前。
“皇上,这一沓是中榜的考卷,这一沓是落榜的。”
中榜的考卷都是按照名次排列,孙翰的就在第四个。
朱元璋想都没想就把卷子抽出来塞给朱标。
他幼时家贫,无以致书以观,天灾连年,每天想着的都是活着,哪有时间读书,等大了点参加起义军,日日行军作战,闲暇时间才有空看点兵法等书籍,近两年登基称帝,致力于百姓富足安康,每日兢兢业业批折子,挤不出多少时间看书。
他那点吊儿郎当的水平可看不懂八股文,还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反正儿子师从大儒,启蒙先生都是学问一顶一的人。
朱标接过来一番,顿时哭笑不得。
“爹,您看看。”
“俺不看。”朱元璋一摆手,“文绉绉的,俺不精通,恁看就行,看看好坏。”
“爹,孙翰写的这篇还真可以一看。”
“能看被打零分?”
朱元璋嗤之以鼻,接过来一看,顿时愣在原地。
考题:“夫农,天下之本也”。
依照平常,肯定就农业一事夸夸其谈,将其套用在八股文中,形成一份空泛的文章,长此以往,天下英才则愚忠也,大明江山可传万事也。
可孙翰这篇就这个考题结合他当地的农业实况,提出“非一家富而富,非一家穷而穷,天灾不认人定,以旱涝缺定全县免除赋役有欠考量”的观念。
这确实不是一篇八股文,这是一纸状书将当地父母官告上京城!
可惜会试只是阅卷官批阅,官官相护,这份状纸送不到自己面前。
“可恨朕养了一群臭虫,成了我大明的蛀虫!”
朱标原本在看其他中榜进士的文章,看过孙翰这篇,再好的文章都觉得泛泛。
“爹,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派人去查探山东布政使司的水涝情况是否如这文章所言,被淹之地全为穷苦百姓之地,朝廷全免的赋税便宜了谁、赈济的灾粮到底到了谁的手里!”
“好。”朱元璋放下卷纸,杀气腾腾的看向跪在地上的俩人,“给俺把这些官官相护的土匪砍了!”
“皇上饶命——”
“饶命啊——”
……
客栈。
孙翰躺在床上琢磨自己给原主圆梦的事情。
状元一般都是留在皇帝身边作中书舍人,榜眼、探花等殿试优异之人则留在翰林院,只有殿试成绩中下、且想做官想外任的人才会去坐一个小县令。
他现在是传胪,殿试若是太出风头,肯定会被留在南京;但藏拙太猛,以自己今日与李善长见面之事,肯定会被有心之人扒出,到那时是百口莫辩。
“咚、咚。”
敲门声响,早上把自己拽起来的同窗诧异的看着他。
“孙兄,你被沈家抢走当女婿,今晚不应该是洞房花烛夜,怎么回来了?”
同窗是隔壁县的举人,这次也中榜了,只不过没有孙翰这么靠前,名次在皇榜偏下的位置,不过他能中榜就已经满足了。
他可是亲眼看着孙翰被沈家的人抢走。
“沈家?哪个沈家?”
孙翰这才有机会刨根问底,刚才在一楼吃饭,大伙都知道那是沈家,他没好意思问,现在总算得了空问清楚。
“沈秀沈家啊!”
不是沈万三。
孙翰松了口气。
沈万三这名字太过响亮,以至于孙翰一时没想起来沈万三原名沈富,后改名沈秀,号万山,因为家中排行第三,遂有诨名叫沈万三。
被沈小姐当成流氓扔出来这事太丢脸,孙翰含糊过去。
“没,再想想。”
“你可真是风光啊,一甲那三个都是老头子,你是第四,不出意外的话你会因为美貌向前一步,成为这次殿试的探花郎。”
“孙探花,提前恭喜你了。”
同窗打趣。
“别取笑我了,乾坤未定,还有殿试,赶紧温书。”
孙翰耸肩,他得好好看看圣贤书,圆了原主的愿。
“孙贤弟在吗?”
是那老头。
孙翰在同窗的促狭的目光下前去开门。
沈万三又作揖又赔礼。
“孙贤弟,小女有眼不识泰山,您别见怪。”
他大手一挥,家丁立马搬着箱子往里抬。
“这是给贤弟的赔礼,希望贤弟勿怪。”
“今晚我特地备了薄席给贤弟赔罪,这位老爷跟贤弟交情匪浅,不如一块?”
这老头说得真诚,且又不是沈万三,没必要避开,他又“顺道”邀请了同窗。
若是自己不去,同窗也不好意思去。
“麻烦沈老爷了。”
“不麻烦不麻烦,两位老爷继续温习,愚兄就不打扰了。”得到满意结果的沈万三连连摆手离开。
等屋里只剩孙翰和同窗的时候,他打开了赔礼的箱子。
屋里顿时金碧辉煌。
同窗看得眼都值了:“孙兄,这么多金子!我做梦都没敢想。”
孙翰比他冷静一点,伸手在箱子下掏了掏,清一色的全是金子,最下面是金砖。
“孙兄,你可是走大运了!好兄弟,发达了别忘了我!”
俩人插诨打闹,不知不觉间到了傍晚。
“差不多时间了,咱们去吧。”
俩人一出门就看到守在门口的家丁。
“两位老爷,马车都已经备好,就等您们了。”
沈万三留在客栈的马车都非同凡响,拉车的马膘肥体壮,一身毛乌黑铮亮,唯有四蹄踏雪,一看就知绝非凡品,被用来拉车,实在是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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