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了整整一上午,六个时辰,才终于到了左天罡他们。
“下一个。你们仨,谁是病人?”那坐在南街市口百草堂门口的男子,用懒惰的声音问。
“我。”左天罡走出了队伍,男人用扇子往里一指,“进去吧。你们俩,也别在这堵着了,后面还有看病的。”
“那我先进去诊脉,你们先去吃饭吧。”左天罡轻声对二人嘱咐,便走进了百草堂。
一个富商模样的人,脸色白得像莎草纸,他的夫人扶着他走出了房间,听到“下一个”时,左天罡才走了进去,临到门口,一个堂里的大汉要求左天罡把身上的刀和背囊卸下来,他只好照做,才走进去问诊。
“有书信文贴吗?”
“没有。”
“腰牌有吗,给我看一眼。”
“什么腰牌?”左天罡一愣,“我是永州来的,永州出入买东西看病也不用腰牌啊。”
眼前的大夫只抬头看了左天罡一眼,便用笔蘸着墨,自顾自在纸上写起字来。
“说说吧,哪不舒服。”
“我这病比较特殊,永宁的郎中说这个病叫魔血,魔血力量甚强,非常人身躯所能受,需按月服药。我就是来求这位药方的。”
大夫忽然嗤笑一声。
“说说具体的,哪疼,哪热。”
“一个月到头,如果不吃药,浑身就发烫,最热的时候,水滴到皮肤上去都会冒白气。”
“关节疼不疼?”
“不疼。”
“腹泻吗?呕吐吗?盗汗有没有?咳嗽?有痰?”
“您说这些都没有。”
说话间,大夫就扯下了一张纸,递给左天罡。“你这是打摆子。按方子抓药,定时吃,荤的辣的甜的不能吃了。去柜上付钱抓药。”
什么就打摆子?左天罡有点没反应过来,这就把我打发了?
“大夫,我这不是打摆子!”
“行了行了,你这样的,我一周能遇见好几个。赶紧抓药去吧,别耽误后面人瞧病。”
左天罡点了点头,大概知道这百草集是个什么尿性了,懒得再纠缠,直接去柜上,把方子往柜上一拍。
“我不抓药,行吧?”
“请付问诊费,三两银子。”
“三两!”左天罡忽然高呼。那柜上的伙计也不急不恼,用手指了指身后的板子,最顶上刻着最醒目的大字,问诊,三两银子。左天罡无奈,摸出三两银子放到柜上,走出百草堂,复杂地望了一眼排队的人群,然后发现宝珺和何必问还在堂外坐着等候。
“走吧。”左天罡闷闷不乐的向两位同伴招呼道。
“哥,咱们去哪抓药啊?”
“抓什么药啊,店大欺客。白花了这么些时间,白扔了这么些路费和银钱。”
“左兄,他们没给你开药方吗?”
“开了,随便问两句,随便开了个方子,就把我打发了,还收了我三两银子。”
“三两?永宁是全国上下最大一座的城,永宁最好的官办药坊,问诊也只收一两银子啊!”
三人的谈论声忽然被身后苍老的笑声所打断。回头看过去,是个老叫花子。
“几个瓜娃子。不是本地人吧?本地的人都知道,看病去灯下黑诊所,买药子时的时候去百草集后敲门,非要跟这帮钱多的傻子一块,大白天排队给人家送钱。”
“谁知道会是这样子呢?”宝珺有些不忿地冲着老人家说。
“想不到,这天下闻名的药坊,竟是这种样子。”何必问也叹了口气。
“人人都觉得民间的比官办的强,官办的要钱多;小老儿告诉你们,这百草集呀,挂着天下第一民间药坊的招牌,实际上,早就是官办的了。你们听了别人说了百草集的好,这个好,也只对了一半。”
“怎么叫只对了一半?”左天罡疑惑道。老叫花子朝着百草堂望了一眼,神秘兮兮地说:“咱们在这聊,一会要让人盯上,难免吃苦头。”
“老人家,去茶摊上聊吧,吃点茶水,边吃边说。”
“好哇!这地方人多眼杂,赶快走。”说着,老叫花便加紧了脚步,领着三个人坐在了一处茶摊。
“老板,今天要好茶,这几个孩子付账。”
茶摊老板瞥了一眼叫花子,不一会还是把一壶好茶端上了桌子。“几位,小心烫。”
老人一边给四人的杯子里倒了茶水,一边小声说。
“百草集闻名天下,还是靠着江老板和他儿子三十年耕耘的结果。这江老板啊,是神医望江流的关门弟子,那可是得了真传的,医术是这个!”说着,老叫花竖了个大拇哥。
“一开始江老板还是江大夫,百草集就只有一间百草堂,而且店面比你们去的那间要小得多。谁家有了病去瞧病,问诊只收十五枚铜钱,开方抓药,十治九灵,三年的时间就成了定州闻名的神医。来看病的人多了,江大夫就开始收徒授业,店面也越开越大,很多曾经治好过的富商和官员提携,江大夫的儿子便带着弟子做起了草药生意,江大夫挂名,成了江老板;百草堂也成了百草集,但是江老板本人问诊看病的本行并没有丢,谁来问诊,还是一概十五铜钱。他那儿子和徒弟们,做草药生意,也说得上是童叟无欺,百草集越开越大,名气也就此遍天下。若不是江老板本人劝阻,百草集的分店早就开到全国去了。”
“现在还是三家分店吧?我在沧河的时候听别人说的。”左天罡回话。
“明面上的分店还是三家,都是江老板的儿子开的。这几年,别的州,开了多少分店,挂着百草集的名字,你去打听打听,恐怕有三五十家了。”
“江老板不管了呗,完全放权给他徒弟和儿子了?”宝珺插话。
老叫花笑了笑,连喝两杯茶。
“要真是如此,百草集也不会是今天这样了。最近三五年,江老板,他儿子,他徒弟,再也没有亲自出来问诊,做草药生意,也不是他儿子去谈的;街面上也看不见,平日里都不出门,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那……百草集里有什么变故吗?”左天罡追问道。
老人家摇了摇头。“这事谁知道呢。不过小老儿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事,很多人都不知道。我见到过穿官靴、戴官帽的人,进出百草集,好几次,什么品级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定州本地的官员,口音和派头都不像。”
老叫花子拿起茶壶,直接对嘴咕咚咕咚全灌了,茶壶“砰”一声落在茶盘子上。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百草集让江家早就卖给官府了,他们不说,以为所有百姓们还蒙在鼓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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