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之塔
第五章 雁归（旧版）

来者正是玉泉，一位深不可测的魔术师。

“你们无理取闹，我适才看得明白，艾拉猎鱼之处与尔等相距甚远，这么就吓跑了鱼！”

玉泉义正辞严地辩驳起来，倒把他们胡诌的借口当真了。

双马尾也看出玉泉是个愣头青，略微定了定神，扭过头去酝酿了一阵儿，竟憋出一双朦胧泪眼，扑扇两下，淌下两行泪来。至于这泪是清是浊，是冤是戾，就不得而知了。

“小妹妹，你有所不知。吾辈在学院保受此人欺侮，此时抓住了机遇，要讨回公道啊！”

双马尾声泪俱下，冲上去挽住了玉泉的手臂，虚脱似的跪倒在地。无可否认，此君能屈能伸，实是女中巾帼，吾辈楷模。

玉泉一时不知所措，抽离了手臂，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艾拉。

他只是怏怏低头，略过玉泉，往巷口缓缓踱去。

“嘿，站住，”玉泉抢上两步，拉住了艾拉的袖子。“你先解释清楚，怎么回事。”

“滚开！”艾拉猛地爆发出一声怒吼，甩开玉泉。

“艾维被魇魉攻击的时候你在哪里？艾维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现在倒出来了，来当好人了，莫名其妙，胡搅蛮缠！”

冷风穿堂，在巷道的挤压下呜呜呼啸。尘粒在空中打了几转，又被风拍回墙根。

在小混混面前忍气吞声，在玉泉面前发泄积怨，艾拉不禁自惭形秽。

玉泉呆呆伫立在原处，茫然若失。

“抱歉，艾维她……可否借一步说话。”玉泉的声音隐隐发颤。

艾拉呆滞片刻，忽地双手搭上玉泉肩头，吓得她退了半步，“是否存在，起死回生的魔术？”

事实上，艾拉知道，魔术的发动依靠“魔术领域”，即存在于人体内的一种抽象空间，与灵魂紧密相连。人死则领域销，由于魔术由领域派生，不能反过去修复领域。没有领域，灵魂无法久存。因此，起死回生，不可能存在。

“有，可，能。”玉泉一字一顿。她凝实的目光和不容置疑的语气让艾拉动容。

抚了抚艾拉的背，她的语气变得轻柔，“很痛，对吧，”艾拉咬住了嘴唇，“我知道的，那种不属于皮肉的痛，它深入骨髓，又难以捉摸，无法像伤口一般究其根源，彻底医治。”

艾拉觉得，悬吊着自己苟延残喘的那根细绳，逐渐现出了实体。那是希望，一个可能性趋于零的希望。

没错，就是像素塔。既载着妹妹坐了一趟过山车，如何不能从坡底滑上平底，重见阳光。即便它玩弄命运、摧残人性，终究是罪人的梦乡。雪国中，唯有塔，留得一丝神秘的曙光，容得缥缈的残想。

玉泉的手指指向天际，那方有塔的巨身铺天盖地，“我不记得坠落之前的任何事，但我知道，像素塔内，一切皆为真实。”

他只觉春风拂面。

“哎呦。”

伴随着艾拉的一声轻呼，玉泉转回身，向地上坐去，同时举右手格挡。

几滴血落地，四散飞溅。玉泉狼狈地坐在地上，掌心一道划痕。双马尾反手握着匕首，脸上露出自嘲的笑。

“没成功，你杀吧。”

玉泉气喘吁吁地看着双马尾，瞑目施术，空气微微震颤，空中凝结出冰晶，越凝越多，紧实而细密，似海棠花开。少顷，双马尾全身裹上了冰雪，动弹不得。

“抱歉，要让你逗留片刻，免得暴露行踪。”

“要杀要剐，还请自便，装什么好人？艾拉，你TM……”大概是看透了玉泉的秉性，双马尾破口大骂。

二人并不理会，并肩离去。

猎鱼江畔，正是热闹地段。酒旗招展，流苏飘飞，茶楼酒肆，闹市长街。当地人都像是头上顶着一盆火，热情洋溢，一时间让人穿越回歌舞升平的大唐年月。

玉泉领着略微恢复神志的艾拉，东瞧西看。

“你来过这儿吗？”玉泉没话找话。

“没。”

“那……你就不好奇我的来历？这样吧，找个地方好好聊聊。那儿怎么样？”

玉泉指着一处大红牌匾，“邀月楼”三个金字笔走龙蛇，熠熠生辉。

艾拉晃晃脑袋，不置可否，被玉泉拖着上了酒楼。

一进厅堂，目光齐刷刷汇聚过来。

玉泉此时烧秃的头发长出六七寸长，软软搭在额前，清丽的面庞又带着疤痕，身上睡衣披一件羊毛衫，这身打扮，活像个浪荡不羁的花花公子。

这类人是店家既敬又怕的，只是玉泉的小身段和束手束脚的样子实在与那类纨绔子弟相去甚远。如此反差，倒显出滑稽可爱。

颇为狼狈地靠窗坐下，玉泉研究起菜单来。

“艾拉，这个‘矛苔’是什么东西？”

“在饮品栏里，想必是果汁饮料一类。”

“请问，”玉泉弱弱喊了一声，“我们要两份‘矛苔’，一份花生米。”

也不知为何，店家喜形于色。少顷，酒菜端上。

玉泉废了几番周折才打开封盖，给艾拉满上一杯矛苔。结果可想而知，他们吐了，吐得一塌糊涂。

“呸呸呸，是不是过期了？”

“……”

二人只得对着一盘花生米下起了功夫。

“嘿，艾拉，”玉泉拾起一粒花生米，“话说我当时为什么会在你家？”

“我……不知道，我一回家，就见你躺在我床上。”

“是吗……那么，你妹妹的事，很抱歉。事实上，我是不想连累你们，才一走了之的。”

艾拉默然，眉眼间隐隐一层阴霾。

“我被追杀了。”

艾拉终于抬眼，询问地看向玉泉。

“当时我丢失了记忆，但有一种极度的紧迫感和恐惧感，但我忽然梦见了哥哥的爱抚。”

艾拉浑身一阵，记忆中艾维的影像悄然向玉泉重合，精神一阵恍惚，那种错觉随即消散。

“我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对我虎视眈眈，意欲杀之而后快。那种强烈的敌意，让我现在还脊背发凉。但归根结底，这些都是些预感，却是很真实的预感，像是亲眼确认过一样。”

“你这样厉害的魔术师，也会怕追杀？”

“都说了，只是种感觉。”

玉泉话音未落，猛地捻起一把花生米，作为道具，手掐结印，瞑目片刻。在二人身前，一面六边形屏障平平铺展，闪烁微光。

几乎同时，一条小型帆船幻影裹挟着隆隆声疾速飞来，地板划出一道刻痕，木屑翻飞，桌椅倒地。酒客也不付钱，四散奔逃。

幻影直撞上屏障，撼出山响，玉泉身子飞出，撞上了窗边的护栏。

“手受伤了，挡不了多久，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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