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亭的雪
第三章 弑君（旧版）

许洸录回到自己的桌案前，夜已深，今夜的月亮似乎比平时要更亮一些，倒显得案上的烛火黯淡了许多。

许洸录从袖口中抽出一个卷筒，筒塞早已被打开，里面的内容在他去殿上面圣前就已经看过。但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把情报的内容撒播出去，事关重大，这份情报若是属实，大宋北归将不再是一纸空谈。

想到此处，许参事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这是朝廷大部分官员的期盼。虽然有些大员迷恋杭州城的声色犬马，对北归之事嗤之以鼻，颇有些“此间乐，不思蜀”的味道。但皇帝陛下似乎对北归充满热忱，在先帝众多儿子中，似乎只有这位九王爷仍保留着太宗、太祖皇帝的杀伐果决。

许洸录知道，现在的首要问题就是要证明这份情报的真实性，他在等，等夜枭的后续情报，他要从中抽丝剥茧，提取可以佐证自己手中这份情报的消息。如果夜枭还可以信任，那这必然是我大宋北还的绝佳时机。

夜已至深，今夜静得可怕。

三骑疾驰在官道上，三匹训练有素的军马踏着有力的马蹄，口中喘着粗气，不曾有半点懈怠。

马上不是别人，正是岳元帅。敌情不明，趁着寅夜赶回襄阳才是上策。

在大殿上不辨明讲，岳元帅完全不相信夜枭叛国，只是夜枭此次送来的情报，较之以往内容简练许多，想必是如此大的事情，夜枭自己也拿捏不定主意。

现在，就需要皇帝陛下埋下的另一棵暗桩了。

岳元帅这样想着，双眼不自觉闭了起来。

他太累了。

胯下的马儿似乎也有感应，跑得比刚刚平稳了许多。

“卢先生何处去？”

卢荀正要敲开完颜亮的房门，却被管家叫住。

“我找王爷有事相商。”卢荀道。

管家知卢荀与王爷之间的关系，态度和善，“王爷一早便进宫去了。”

进宫？

大军开拔在即，完颜亮不去军中，进宫作甚？

“何事进宫？”卢荀问。

“陛下召见。”管家道。

卢荀知道管家言语谨慎，不会再过多吐露细节，拱手离去。

卢荀回到房中，思量今日之事略有蹊跷，大金皇帝完颜亶沉溺酒色，向来不理国政，上下一干事务均交予完颜亮断绝，此时突然宣召入宫，难不成有什么变故？

这边卢荀的疑惑，也正是许洸录的困惑。

昨晚夜枭送来的情报中，透露了大金朝廷恐有变故，据夜枭讲，奉国上将军完颜亮近日内极有可能弑君篡位。

这条情报无疑是一支射向北疆的利箭，若趁大金时局动荡，举兵北伐，还于旧都，迎回二帝，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许洸录攥着手中的情报，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内心，他知道这份情报的价值，前提是它是真的。

他在等，等一个证实这条情报的情报。

在这条情报被证实之前，绝不能透露出去。

大金的皇宫，比起大宋的宫殿并不差，富丽堂皇，流光溢彩，却没有大宋宫殿那样的雅致，更像是为了装点而装点。

完颜亮径直走到内殿，大金皇帝完颜亶在等着他。

“臣参见陛下！”完颜亮行礼。

完颜亮用余光瞥见驸马斡骨剌，尚书左丞高庆裔侍立左右，内殿充斥着一股肃杀的味道。

完颜亶没有让完颜亮起身，而是扯起了一桩往事。

“孤酷爱饮酒，酒后好杀人，大将军可知？”完颜亶道。

完颜亮一阵含义从后背袭向后颈，再一股冷汗顺着脖颈流下，身子止不住颤颤巍巍。

“臣，知晓。”完颜亮答道。

完颜亶听后哈哈大笑，转向驸马和尚书，“二位大人有所不知，大将军之子完颜元寿就是在孤醉酒后，倒在孤的剑下。”

斡骨剌和高庆裔见皇帝毫无顾忌得讲出此事，都是一脸的诧异。大将军行将南征，此时重提旧事意欲为何，这让两人搞不明白。

跪在阶下的完颜亮努力克制自己的身体，不让身体倒下，双手死死抓着地面，眼神中的怒火似是即刻喷涌。

完颜亶笑得愈发嚣张，“大将军，可时时思念元寿吗？”

突然，完颜亶变换一副面孔，凶相毕露，“完颜亮，你知罪吗？”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明明是你这个皇帝醉酒害了人家的儿子，大将军又有何罪？

完颜亮眼眸明亮，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臣，不知！”完颜亮语气强硬，中气十足。

完颜亶忽地起身，手指完颜亮，“你假借大军南征，意欲造反，还不知罪！”

这一番无厘头的话从完颜亶口中讲出，完颜亮甚至疑惑，他虽然对完颜亶有杀子之仇，但身为臣子，完颜亮从没有半点想要弑君的念头，不知今日这皇帝是受了什么蛊惑，竟要治自己于死地。

还没等完颜亮有所反应，完颜亶率先动手。

“左右，给我拿下这个逆贼！”

斡骨剌和高庆裔本想劝阻，但眼前出现了奇怪的事。

本该闻声而至的皇家卫兵没有一个人出来。

“侍卫何在，给我将反贼拿下！”

“来人！来人！”

“来人！”

完颜亶一连喊了数次，就是没有一个人出来。

这下，轮到完颜亶慌了。

因为完颜亮已然起身，眼神中藏不住的杀意，正一步一步朝着完颜亶走来。

完颜亮今天遇到的怪事一件接着一件，他不明白今天皇帝为什么突然会提起曾经的事，更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非要以谋逆罪要治自己于死地，更为怪异的事，为什么皇帝身边一个侍卫都没有。

这些疑问萦绕在完颜亮的脑海中，但他现在可没有片刻功夫犹豫，今天的内殿必然要有一个完颜氏宗亲丧命。

“老贼，今日我就替吾儿报仇。”

既然要弑君，总要有个名头，既然皇帝旧事重提，那这就是他最好的由头。

完颜亶似是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没有准备，被吓得双足颤抖，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完颜亮走到自己身前，然后就是自己的脖颈被一双大手死死勒住，勒紧。

斡骨剌和高庆裔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们早已恢复冷静，他们不做任何动作的原因只有一个，完颜亮做了他们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而且，皇帝的近卫突然消失，想必是完颜亮早有预谋，此时出手阻拦，恐怕自己的性命不保。

完颜亮做皇帝，似乎对大金国百害而无一利，自己还是功臣，斡骨剌和高庆裔就更没有阻拦的理由。

今日过后，大金国的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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