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桃花扇桃花笑春风
第七十四章 张溥的故事——疯了（旧版）

首辅是百官之首，皇帝的第一心腹；调整首辅岗位是朝庭大事，往小说会引起官场震动，往大说会影响国计民生；能走上首辅岗位的绝对是人精中的人精，万里挑一，万里无一，因此史上有许多首辅——即宰相实现了终身制，成为政坛常青树，成为多朝元老，不到老糊涂了、干不动了不准退休回家，比如诸葛亮、郭嘉等极品人才都是病死在了工作岗位，可谓蜡烛成灰泪始干。

但是，跟复社斗的这些首辅都跟纸糊的一样，一戳就破、一推就倒，是复社的战斗力太强了吗？

当然不是，复社只是小卡拉咪，只能往骆驼背上加几根草，真正让首辅挪窝的是崇祯本人。

崇祯是个病情严重的强迫症患者，或者说是在首辅人选上有精神洁癖，始终追求完美，眼里容不下半粒砂，吹毛求疵，责备求全，高标准严要求。相比一般皇帝对首辅德能勤绩廉五个方面的要求，崇祯还要求首辅必须具备三大精神、四条标准、五个过硬、六种思维、八项能力，总结起来就一条——完人，像汉朝陈平这般的贪金盗嫂之徒，即使能力再强也入不了崇祯法眼。

按照崇祯的筛选标准，全国基本上找不出这样的人，因为这样的人已经脱离了人的范围，飞升成仙进入更高位面了。

不过崇祯不打算凑和，泱泱中华济济人才，只要精诚所至，三条腿的蛤蟆没准也能找见一窝，圣人期间还出现过麒麟，何况要找的是两条腿的首辅。看上谁了谁先上，一旦发现不合适、或者发现了更合适的新人了马上换，总有一款会适合。

基于这种思想，崇祯对每位首辅开始时总是以推心置腹、齐眉举案、你侬我侬、忒煞多情，结尾时总是劳燕分飞、相看两厌、恩断义绝、不共戴天。崇祯年间首辅之职成了流动岗位，周期极短，17年共有19人、２０任首辅，像温首辅这种任职满4年的仅一人而已，再除去周延儒双黄蛋两度为相共5年，余下17人加起来在任8年，人均在任不到半年，最短的刚喝了满月酒便离职了，能在任超百天已经赚到了，能在任满周年的肯定是祖坟冒了青烟。

随着一次次对首辅人选满怀希望、然后一次次失望透顶，崇祯渐渐发现数亿国民竟无一符合要求，他的脾气越来越爆，耐心越来越少，于是首辅任期越来越短，下场越来越惨，早期时还允许首辅平安退休，后来送给首辅的结局大都被是撤职、下狱和赐死，这也是崇祯晓喻李闯的“朝中文武刀刀斩尽、个个杀绝”的遗旨精神所在。

继续关注正在度劫的复社。

复社的天劫没有白度。这些年来，复社跟以首辅为代表的各股势力斗的轰轰烈烈，有模有样有来有回。在此过程中，得称之为竟然整体呈现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态势，经过多次进化，血脉觉醒成为庞然大物。

吾家有女初长成，复社长大了。

母以子为贵。随着复社的成长，社长张溥尽管年纪轻轻且位卑职低，却能在官场纵横捭阖，一举一动都受无数人关注，一言一行引来无数粉丝狂热崇拜。

张溥有些小得意。高兴之余，他对大明帝国各大势力点了一下豆豆：皇帝、内阁成员，六部高官，大都督，御史，东林大佬，世家门阀子弟，各民主党派负责人，复社社长……

点着点着，张溥呆住了，以前总认为这些人是高高在上的大佬，现在忽然发现自己正在跟这些大佬或称兄道弟结为盟友，或横眉冷对斗的不亦乐乎。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大佬坐在一张牌桌上的肯定也是大佬，许多曾经仰视的存在现在竟然都在平视，大佬竟是我自己！。

一剑光寒十九州，天下英雄谁敌手！

张溥有些沾沾自喜，看来这便是成功人士，这便是人生壮丽，这便是才华横溢，这便是三十而立。

当然了，张溥没有盲目自大，敌手虽然不多，一两个还是有的，比如历任首辅。

自身越强大，所面临的敌人便越强大，劫数越难度过。

张溥总以为，复社强大了，度劫的时间够久了，劫数该结束了，一直倒着血霉的复社该转运了。

他不知道的是，自古天妒英才，红颜薄命，昊天爷爷决定玩他一把，这回给复社安排的是耗时最长的千日大劫。

张溥莫明其妙就摊上事了，这种千日大劫已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张溥对形势的判断再次失误，他怀疑是不是自己读书太少。按说不应该，三教九流诸子百家，圣贤经传名家文章，该读的书全读了，哪怕是一些雪夜闭门悄悄读的书也读了，甚至自己还写了不少书，但知识储备仍然不足，他掌握的理论仍然无法指导实践，对复社面临的情况仍然束手无策，便是见也没见过：一任接一任的首辅总在为难一个民间团体，还真是见了鬼了。

是不是历史和哲学再次玩了张溥？当然不是，理论永远没错，否极泰来、阴极阳生的终极规律不会改变，只是张溥无法准确把握什么是“极”，无法在大道五十中敏感而准确地抓住“其一”。

不能预知未来，只能死皮遭殃，复社一边在活受罪，一边对历届首辅及其爪牙们持续输出强烈反击。

首辅们也没闲着，他们在不断总结对付复社的经验。等到第三任反复社首辅上台时，他把历任首辅和社会各届所有的反复社言论收集起来，研究分析，提炼提纯，形成了反复社的基本理论体系，最终精辟概括出了复社的十大罪状：僭拟天王、妄称先圣、煽聚朋党、妨贤树权、招集匪人、伤风败俗、谤讪横议、污坏品行、窃位失节、召寇致灾。

以上十条罪状越琢磨越有滋味，哪条都似是而非，哪条都含义深刻，复社看似危害不大的行为经过断章取义、偷换概念等操作，全成让人毛骨悚然、足以抄家灭族的大罪。其中的技巧足够道德婊、专家、教授、杠精和喷子们学习和膜拜。

万变不离其宗，这十条罪状一言蔽之：扣帽子。

事实已经无数次证明，扣帽子对复社的杀伤力没有想象的那么大，但这首辅们为什么记吃不记打，非咬住这招不松口?

原因很简单：不是其它招式用不起，因为大帽子太有性价比了。

复社诸生自然不怕这些，别说是打嘴仗喷口水，便是脑袋掉也无非碗口大个疤，人生就像放礼花，不求寿终正寝，但求刹那芳华，殉道的快感让大家无惧生死，熊熊圣火焚我残躯，生有何欢死又何惧,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诸生激昂亢奋热血上头，张溥则非常清醒，他在总结这些年的经验教训，研究分析复盘，重新谋划复社的未来。

张溥清醒认识到，复社这么一个基层组织、一群手无寸铁的知识分子，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无法选择生死，只能选择站着死还是跪着死。复社成员如何能言善辩一字千金，无论理论多先进，无论思想有多优异，无论成员有多少、意志多坚定、无论复社发展有多快、地盘有多大，在强权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他们自认为拥有的知识、正义、公理、优秀成绩和良好的生活作风在朝廷强权面前不堪一击，只能被动接受扣下来的各种屎盆子，顶多是开启防护罩减少伤害，同时开启反弹功能将部分攻击反弹回去。

张溥感到压力山大，这么多人身家性命寄于他身上，为了他甘洒热血写春秋，他便得对大家负责，不需扬鞭自奋蹄，他有义务给大家光明的前程，带着大家走向共同富裕，有义务把组织做大做强，而不是把大家一起带到沟里。

一想到自己的一个决策会有一群人无条件贯彻执行，张溥深深感智商缺乏而无法驾驭如此庞大而复杂的局面，深感资历太浅经验不足，日子过的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让张溥最揪心的是，已经一连三任帝国首辅都在反复社，步步紧逼，对复社发起了一轮又一轮冲锋。

久守必失，敌人的进攻可以失败一百次，无非是徒劳无功，而他们则不能有任何失误，一次失误便可能是万劫不复，指不定哪天就出意外团灭了。

同时张溥也发现，在复社与首辅们硬干的时侯，以前一些看不起的小社团忽然之间壮大了，似有与复社分庭抗礼之势；一些没有加入复社的小人物异军突起，加入复社已经不是年轻人走上巅峰的独木桥。

雨前初见花前蕊，雨后全无叶底花。

蜂蝶纷纷过墙去,却疑春色在邻家。

张溥认为，再这么硬干下去只能便宜了竞争者。

退一步讲，即使一次次打败敌人又如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一阵操作猛如虎，回头一看原地杵。

真正的聪明人不是怼天怼地怼空气，而是因势利导，顺势而为，化敌为友以达到自身目的。张溥深刻认识到，复社如继续与首辅大人为敌，被打压将是发展常态；如果能与首辅大人化敌为友，必然会走出个通天大道宽又阔。

同时张溥渐渐整明白了，对他威胁最大的不是首辅大人，而是崇祯本人。崇祯的态度决定了复社的死活，崇祯的欣赏可以让复社强势崛起，崇祯的猜疑会让复社步履维艰，崇祯的反感则会让复社灰飞烟灭。

必须想个什么招数扭转崇祯对复社的印象，获得崇祯的芳心已是复社面临的最紧迫的问题。

症结找见了，治疗方案呼之欲出，有上中下三策：上策是让崇祯相信复社是一个进步集体，诸生是一群进步青年，利君利民利尿利社稷；中策是让崇祯复社是为赋新辞强说愁的小孩纸，是百无一用的弱书生，小打小闹小本生意，无毒无害无副作用；下策是自废武功，躺平摆烂，拔了牙齿，剁了爪子，进入黑狱发出安全声明不再对任何势力形成威胁。

复社肯定选上策，实在不行了选中策，下策不需要选，蒙着头、撅着腚就能实现。而上策和中策均需要一个崇祯非常信的过的人给复社在崇祯这里正名，帮助复社提声誉树形象，美白去痘磨皮瘦脸消斑，改善崇祯对复社的印象。

崇祯最信得过谁？除了相信亲爱的皇后和心肝宝贝妃子们，崇祯最相信的当然是首辅。

复社正名的三步走实施战略也跟着出来了：争取首辅支持；首辅在皇帝面前美言；皇帝支持复社。

这三步走战略中最关键的是第一步，第一步走通了，后两步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张溥这次要搞定的是皇帝和首辅，层次一下子大大拔高了，高到了世人几乎不敢想象的程度。张溥对朝廷顶层活动没有任何实际经验，所有的知识都停留在纸上谈兵阶段。

三步走战略最难的是第一步，争取首辅支持基本不可能。复社与首辅是同行，你拿多了我就拿少了，天生冤家对头，抢生意抢地盘，矛盾不可调和。

并且首辅只需要为皇帝一人负责，哄好了皇帝便万事大吉，凭什么要买一个在自己碗里往走拨拉肉的民间组织的帐？

对这个貌似无解的难题，张溥想到了一个终极解决办法：培养一个自己人，然后把他安插在首辅位置上。

张溥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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