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普诺斯的玩笑
第1章：赛斯博士的条件（旧版）

“那是什么？”

王崇九睁开眼，看到眼前站着一个金发男孩。男孩正疑惑地盯着王崇九和他头上穿戴的电子产品。男孩叫贾斯汀。过安检的时候，王崇九见过，男孩和一位略显肥胖的女士排在前面，显然是对母子。他还记得女士叫男孩贾斯汀。

“这个啊？”王崇九摘下设备，故作神秘地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才说，“这是修普诺斯3号。”

“那是什么？修普诺斯3号。”

“它啊，是一个神奇的东西。戴上它睡觉，能让你的脑瓜子更加聪明。”

“你聪明了吗？”

“我刚刚还不怎么聪明。”王崇九把设备重新戴上，然后又取下，“戴上它之后，我就聪明了。戴上它，我就知道了你的名字。”

男孩并不相信。

“贾斯汀，你叫贾斯汀，对不对？”

男孩吃了一惊，他叫了一声妈咪。不远处，他的妈妈和同伴在聊天。他跑到那边。他爬上椅子，凑到妈妈耳边说话。女人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男孩，示意他别捣乱，她接着和同伴聊天。男孩不依不挠地继续在妈妈耳边嗡嗡叽叽。女人终于站了起来，她朝王崇九的方向看了一会儿。

她来到王崇九的面。男孩紧紧跟在她身后。

王崇九自报姓名，伸出一只手。女人却没有跟他握手的打算。

“你不能看他是个孩子就随意捉弄他，先生。”女人毫不客气地说。

“他很可爱，女士，我和他只是在玩游戏”，王崇九也不尴尬。他收回手，气定神闲地解释起他的产品。他没有欺骗男孩。这款产品是他们公司新研发的助眠设备。它的原理是利用电磁波改善人的睡眠质量，让大脑得到充分的休息和修复。尤其适合正在发育阶段的儿童和青少年。因为，根据著名脑科学专家赛斯博士的理论，它发出的电磁波有助于大脑发育。

“赛斯博士，你知道的吧？”王崇九说，“你们雅典人的骄傲，顶级脑科学专家。他的理论模型完美地匹配了我们的产品。所以，我并没有骗您的孩子，我只是运用了一点东方的修辞手法。”

“什么手法？”

“幽默和夸张。”

女人摇头否认，她拉着小男孩走开了。这是在雅典国际机场的候机厅里。十二月的雅典温暖干燥，得益于地中海气候的特点，它的冬天如同上海的春天一般。哦，不对。不是上海，而是大理。此刻的雅典让王崇九想到了大理。

雅典城市东侧背靠吕卡维多斯山，南侧毗邻大海。大理则西枕苍山，东面洱海。虽然，地中海和洱海不是同一个概念的海，却不妨碍二者分享同一种蔚蓝。再加上时常盘踞、游荡在城市上空大朵大朵的絮状云朵，两座城市在感官上的联系就更紧密而坚实了。

那对母子离开后，王崇九收起他的产品。停机坪里的跑道上各国航班起起落落，他一边出神地望着它们滑行、起飞、降落，思索着雅典和大理的相似之处。至于回到上海后，下一步该怎么办，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一个答案。

还能有什么方法来消除舆论对修普诺斯3号的不信任？昨晚的直播间，满屏的质疑和谩骂让公司领导层叫苦不迭。

“韭菜收割机！”

“骗人把戏！”

“敢取名修普诺斯3号，还要不要脸？”

“伪科学！”

“无良奸商！”

群情激愤啊！自从半个月前，号称移动互联网时代头号打假专家的“一袋天椒”把目光瞄准他们公司的这款产品之后。舆论的质疑浪潮就没有平息过。它带来的直接后果便是，修普诺斯3号的销量急剧下滑。一周后，断崖式下跌了50%。十天后，这个数字变成了70%。公司的销售和公关部门急坏了。董事会召开紧急会议。有人提议找专家来站台，为修普诺斯3号提供理论支持。可是找谁呢？国内的学者谁会淌这一趟浑水。在希腊有过留学经验的管培生给董事会提了一个建议，到雅典找赛斯博士。因为，据他的判断，修普诺斯3号的理论依据，和赛斯博士早年的一篇学术论文阐述的观点攀得上关系，它们沾亲带故。

董事会找来赛斯博士当年的论文，一番对比之后如获至宝，立刻同意了管培生的提议。董事长夸他不愧是留学生，见多识广。赛斯（Seth）博士，当代顶级脑科学和睡眠医学专家！有他的理论背书，“一袋天椒”不得滚回土里再吃几年肥料长长斤两？

身为下一任的准CEO，王崇九被董事长亲自委派来完成这件对公司意义重大的任务。

董事会低估了这件事的难度。赛斯博士怎么会轻易替一个中国企业的消费产品站台？哪怕产品的研发理论和他早年的一篇学术猜想攀得上一点关系。他们压根就不应该支持这个天真的解决方案，哪怕他们愿意提供丰厚的报酬。

赛斯博士究竟跟我们网络上活跃的那些见风使舵的“砖家”有所不同。王崇九来到希腊之前，阅读了博士已经发表的所有论著。公开资料上能找到的生平经历，他都一一搜罗和熟记。想尽办法，他成功见到了博士两次。第一次谈了三分钟，第二次谈了二十秒。

第二次，他自作主张，在董事会拟定的报酬基础上上浮了50%。博士仍然拒绝合作。

也不难理解。对方是学术圈里的顶级大咖，既不缺社会地位，也不缺财富，甚至连女人也不缺。一个功成名就的人，有什么必要冒着晚节不保的风险，来替他国资本站台，推广所谓的助眠产品？

相比之下，王崇九更愿意雇佣网络水军洗白。网络是没有记忆的。网友的心也是瞬息万变的。

王崇九倒不反对来一趟希腊。从个人角度来看，七天的行程对他来说也算是一场带薪休假了。他乐得有一个正当理由来暂时逃离父母的催逼——亲戚安排的饭局。一个需要见面的姑娘。相比之下，蔚蓝的地中海和闻名遐迩的帕特农神庙更符合他的心意。帕特农神庙里，那幅描绘雅典娜和波塞冬的狩猎场景浮雕，着实让他的内心大为震颤。他虽然是一个没太多艺术细胞的理工男，却也能感受到那种纯粹美的力量。

“前往上海的旅客请注意，前往上海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航班……”

机场广播打断了王崇九的思路。还有一个小时才到计划的起飞时间。他决定再争取一下。花了十分钟，他草拟了一段腹稿。然后拨通了安吉丽娜的电话。她是赛斯博士的助理。

“安吉丽娜小姐，我是大颜睡眠科技公司的王崇九，关于我之前提议的合作计划，我还想补充一点，麻烦您给博士转达一下……”

安吉丽娜女士耐心听完他的提议，然后才很有礼貌地挂断了电话。他看得出来这个希腊姑娘对他有一点好感，但不多。她说她会转达的。死马当活马医治。王崇九没抱太多希望，他去上了一个洗手间，再慢悠悠回到座位上，从头开始数飞机起落的架次。这时，安吉丽娜的电话打了过来。

“听着，王！是我，赛斯博士。”

“博士！您好，真高兴听到你的声音。”

“我可以写一份报告，声明你们的产品从理论框架上来讲是合理的。但也就仅此而已。我不会说你们的产品确有其效。”

“那实在太好了，赛斯博士！这样的声明就已经足够，我们非常荣幸。这对我们公司意义重大。”

“当然，我有条件，除了你之前允诺的之外，我还需要你帮我完成一件事。”

王崇九很想立刻答应。他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由你们公司出面，给一个油管博主提供一份商业拍摄合同……要尽快，因为她随时有可能离开雅典，甚至离开希腊。”

随后的谈话里，赛斯博士提供了这位博主的ID和真实姓名：Cynthia，周笑蓝。竟然还是一个中国人。来不及问为什么，也来不及考虑这件事情的后果。按照赛斯博士提议，王崇九必须马上着手和对方取得联系并签订合同。至于拍摄什么产品、什么内容、怎么拍，博士说他无所谓。只需要注意一点。

“拍摄地点必须在利姆诺斯岛，并且，把她留在岛上七天。”赛斯博士强调说。

王崇九稍加思索，答应了赛斯博士的条件。挂断电话后，他立刻跟公司总部取得联系，报告了这一重要突破。他吩咐商务人员立刻草拟两份合同，一份是给赛斯博士的，一份是给他那位博主。根据赛斯博士提供信息，他在油管上找到了那个神秘的博主，Cynthia。

原来，这位周笑蓝是一个摩旅博主，在油管上有六十万粉丝，不多也不少。单从外貌来看，她的身形属于俊美型，线条流畅，颇具力量感。面颊清瘦，冷峻却不冷漠。她具备走红的最基础条件。

然而，王崇九很快就明白了，外貌上的这些素质只是一个通行证而已，并不是她从茫茫人海中脱颖而出的关键。她与别人最大的不同在于，她还是一个功夫博主！

播放量最高的两个视频里，她在中东的沙漠里舞剑，一身长裙随风飞舞，蹦跳起落之间扬起的尘沙如星火四溅！王崇九不懂武术，对她舞的这一套动作到底有多大实战用途，他是持怀疑态度的。但它的确好看！让他想起了那篇公孙大娘舞剑的文章。敢情是走的仗剑天涯风。用东方人的镰刀割西方人的韭菜，王崇九觉得也挺好。

这位周笑蓝最新的视频是在帕特农神庙拍的，上传日期恰好和王崇九去游览是同一天。这可就巧了，说不准他还与这位博主有过一面之缘呢。这一回，就由他代表笑颜睡眠科技，给这位同胞送上一份现炒韭菜吧。

很快，公司的商务同事按照王崇九的授意，草拟了给周笑蓝的合同。他快速过了一遍，对几处关键信息作了修改和补充。这时，候机厅的广播再一次响起，他要乘坐的航班已经开始登机。王崇九把电脑收拾好，走向商务通道。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他拨通同事的电话。

他决定暂时不回上海。他要亲自和这位博主联系。把赛斯博士交代的事情办好！这个理由，足够说服董事会的那帮人了。

邮件来往太慢。好在，赛斯博士的助手已经把周笑蓝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他。

他拨通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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