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慎王
第四章 巫士（四）（旧版）

凛冬到来。

寻常时，一家四口蜷缩屋内。

木尔哈齐搂着渥尔后躺在榻上，畅想着日后如何起事，说到动情处，免不得要快活一阵。

是时，渥尔后亢奋地叫声充斥穴屋，黑叶赫、弥伏因不堪其扰，只好跑去上层躲避。

连日无雪，聚落内响起稀疏鼓声，是为狩猎之意。

木尔哈齐大喜，先将猪脂涂抹一遭，又披上厚重皮裘，继而提着弓矢、长矛跟随族人游猎。孰料奔走一日，全无猎获，复又空手归来。

拜慕毕见状，连连叹息，转而央求长兄。

慕惇无奈，使人宰杀黑猪，割肉分食。

拜慕毕家中只有夫妻二人，用不得许多，便将余肉赠与木尔哈齐。

木尔哈齐亦知其意，乃以兽皮回赠。

二人心照不宣，只瞒着慕惇一人。

初春，浮冰逐渐融化，难捱的凛冬终于退去。

族人欢喜奔走，感激神灵庇护。

一片喜悦声中，尼莽济找到慕惇，低声道：“酋长有令，今春狩猎照常。”

慕惇一怔，自言自语：“酋长病重，为何执意外出？”

“怕是作给旁人看的！”尼莽济又道：“来人有言，此番只要五十人。”

“五十人？去年尚且八十人。唉，必是牙力从中作梗！”

“依着我看，莫要去了，以免受这鸟气！”

“胡闹，一冬几无收获，都盼着抢些财货，若是不去，反倒便宜别个！”慕惇低声叮嘱：“老五不可轻动，我与他留守聚落，此役交你统领，自与长老商议，按人口多寡拣择青壮。”

尼莽济应允，自去谋划。

筹措已毕，慕惇使人擂响大鼓，周遭听了，也随之擂鼓，同一节点的鼓声传遍西岭。

远近青壮循声赶来，摩拳擦掌等候出征。

尼莽济查点已毕，高呼：“族人们，又当狩猎之时！踏冰出袭，纵情劫掠，沃沮有数不尽财货，随我勇敢搏杀，必要满载而归！”

“呵——啊——”

众青壮振臂呼号，跟随尼莽济钻入山林，奔向忽罕河谷。其后更与各族会合，一并赶赴沃沮地。

木尔哈齐颇有怨言，整日怏怏不乐。幸有卑特赫等前来相聚，左右无事，索性结伴游猎。

西岭毗邻速末水，林间冰雪早已消融，飞禽走兽穿梭其间，正是狩猎佳地。

好友五人肆意追逐，直至筋疲力竭，方才到悬崖处寻见一块空地，倚靠着巨石休憩。

夕阳的余晖逐渐消逝，夜色缓缓爬上西岭。

木尔哈齐的眼皮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旋即进入梦乡，微弱的鼾声引得旁人困意渐盛，不经意间纷纷睡去。

未几，崖边响起鼾声一片。

不知何时，木尔哈齐口渴难耐，四下摸索水囊，奈何找寻不见，正想着问人讨要，却发现卑特赫等不知所踪。

“古怪，如何丢下我一人？”

木尔哈齐小声嘀咕着，吞咽的吐沫如刀刃一般割裂喉咙，疼得他大口喘息。

恰在此时，一个白袍男子途经此地，俯身问道：“后生，怎地这般模样？”

“我……我……口渴……”

木尔哈齐顾不得来者是谁，拼命指点喉咙。

男子狡黠一笑，抬手指向身后。

“前面便是湖水，速去畅饮。”

木尔哈齐抬眼看去，果然瞧见一片清澈湖水，岸边停泊着数只渔舟，广阔的湖面微波荡漾，远方恰与夜色交融。

“湖水？前面莫不是……”

木尔哈齐兀自踌躇，喉咙却愈发疼痛。

突然，身后传来喷嚏声，好似炸雷一般。

木尔哈齐只觉眼前一片模糊，刹那间天地倒悬。

“后生，醒来。”男子拍着木尔哈齐的肩膀疾声催促：“速去饮水，莫要耽搁！”

眨眼之间，天地旋又复位。

木尔哈齐舔舐干裂的嘴唇，起身往前走去。

“何人叫嚷，扰我清梦！”

卑特赫正与女子梦中缠绵，水乳交融时却被旁人喷嚏搅醒，不禁叫骂一句，睁开朦胧睡眼，见木尔哈齐走向悬崖，双手正胡乱抓寻。

“木尔哈齐，回来——”

卑特赫大吼一声，惊醒身旁众人。

“坏也！”

文册赫恩遽然起身，一面奔跑，一面高呼：“巫术，唤醒他！”

二人相距数十步，而木尔哈齐离悬崖仅有几步之遥，眼见得是追不上了，几人一时惊慌失措。

“休矣，休矣！”

卑特赫急得掩面号泣。

雷巴吉凉急中生智，一手抓起短弓，另一手捡起石子，如箭矢一般离弦射出，正中木尔哈齐右腿。

“啊——”

木尔哈齐惊叫一声，往后一个趔趄，恰被赶来的文册赫恩按在地上。

“醒来！”

文册赫恩拼命抽打木尔哈齐脸颊。

木尔哈齐睁开双眼，瞧见夜空上点点星辰，喉咙也不再干渴，适才竟是一梦。再寻那片湖水，早已化作万仞悬崖。

“好险，几丧我命！”

“见得谁来？”

文册赫恩连忙追问。

木尔哈齐缓缓应道：“白袍男子……”

文册赫恩回首大呼：“史安延身着白袍，速去斩来！”

雷巴吉凉等匆忙去寻，竟于密林深处找见此人。

史安延身着白袍，在夜色下分外显眼，正失魂落魄地左右徘徊，口中念念有词：“梦境破败，魂归隧神……”

卑特赫举刀喝问：“巫士，你受谁人差遣？”

史安延不作答复，仍旧自顾自地叨念着，直至呆立不动。

卑特赫上前挑破白袍，顿时吃了一惊，其人周身全无皮肤，唯有骨肉而已。伸手试探，已然绝了气息，遂斩其首，提着白袍回见木尔哈齐。

“传言巫士杀人于无形，初时存疑，今朝得见，此言不虚。”木尔哈齐将白袍扔下悬崖，叹道：“巫士已死，叔库再无害人之术！”

文册赫恩兀自狐疑：“一个空有皮囊，一个只有骨肉，莫非二贼竟是一人？”

众人一时难解，不禁慨叹巫术玄妙。

雷巴吉凉劝道：“叔库杀心外露，必有变故，还是守在聚落为好！”

木尔哈齐深以为然，当下返回聚落，终日与长兄为伴，不敢独身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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