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边西
他乡异客 第一章（旧版）
从本章开始听清明节后被蒙蒙小雨湿润的北方小村显得格外干净，村南头一户农家此时却忙乱了起来。
“我说季大哥，要不把嫂子送镇医院吧，王婆子进去这么久了也没个动静…”
蹲靠在墙边年纪估摸三十多岁的男子一言不发，嘴里的旱烟却猛的吸了两口。
“这里离镇医院远着哩，我怕路上出啥个意外”男子半天说出一句话，沧桑的面容和杂乱的头发，加上脚上新鲜的泥土，这是刚从农田里刚赶回来。
“那怎么着也要跟嫂子那边说声，万一有个意外……”说话的人自知说错了话，赶忙闭了嘴。
男人依旧大口抽着旱烟，烟雾缭绕间，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一亮，“三柱子，你帮我跑一趟，就说他闺女情况不太好，走的时候把门口挂着的辣椒带上”。环顾家中，确实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一串辣椒更像是最后的面子。
“那季大哥我先去了，哎”名叫三柱子的人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对，让一个瘸子去送信。
说完男人又满是愁容的倚在墙上，只是旱烟早已烫嘴也浑然不知。屋里待产的女子是他的妻子，结婚三年来第一次生产，还没到预产期就突然临产，只好叫来了早已金盆洗手的接产婆王老太。
男人看着外面突然阴沉沉的天，喃喃自语道：啥破事都赶一块哩，地里的草还没收……
突然，一声响亮哭喊打断了男子的思绪，王婆满手血的抱出孩子，说道：季老二，当爹了，还是个带把的。
此时男子目光跳过王婆子，看向里屋，说道：春芬咋样了？
王婆这才说道：有些虚弱哩，你现在送小芬子去镇医院吧，打打点滴。
就这样，在小雨中，一个虚弱的女人抱着捂着严严实实刚出生的孩子，坐在男人的手扶拖拉机后斗里，一路颠簸的去了镇医院。
因为出生哪天下着雨，这个刚出生的孩子有了名字，季雨生。
农村的女子生来皮实，在医院打了三天点滴就出了院。其实出院的理由很简单，一天80元的住院费，花的心疼。
雨生的诞生给这个小家庭带来了新的希望，当然也给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带来了新的压力。
清苦的日子过得也算充实，小雨生也渐渐的长大，转眼到了七岁。七岁，一个雨生人生的转折点。这天季老二依旧在田里劳作，春芬则在田头准备饭。常见农村的习惯，种地前带上简单的干粮和咸菜，草草裹腹再继续劳作。这时，小雨生跑到田头喊道：爹，娘，家里来人啦，说找爹。
停下手中的锄头，男人用毛巾擦了擦汗，回应道：啥？谁找我？
雨生继续回道：不认识哩，开着好大好大的车，有三四个人，我看着村长也来啦。
在半信半疑中，一家三口人往家里走去。
在门口，一辆崭新的桑塔纳2000停在门口，跟周围破败的房屋显得格格不入几个西装革领的男子围站在门口，打量着周围。
“你们找俺什么事？你们是干啥的？”男人先发话了
“请问您是季国富的弟弟季国强吗”为首一位稍显年长的人回应道。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男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口说道：先进屋。
小小的堂屋突然进来这么多人，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国富是怎么了？死了？”男人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浓茶，说道。
“没有没有，季经理现在在沛南市好好的，我是季经理的秘书，他托我来跟你说个事情，你看方不方便”男子说道。
“有什么事在这说不就好哩，啰啰嗦嗦的”
明显男子已经料到了农村人的直率，略显为难道：李经理嘱咐过，这个事只能跟你一个人讲。您看也别为难我了，方便到里屋说嘛？”
哪天那个人到底跟父亲讲了什么，成了小雨生以后很多年的困惑，他只知道那天他的父亲上了车，那行人给妈妈留了一万块钱和一张纸条后父亲就离开了，这一离开，就是七年。
雨生十四岁那年，以优异的的成绩考上了镇初中。在那个年代，能上初中，就已经一只腿迈进了高中，而高中学历，足以在那个落后的小镇谋一份不错的工作。
雨生此时已经长的一米七高，稚气的脸上透着单纯和活力，从母亲鲜有提起的话中和自己儿时的印象，跟父亲有着一样英气的眉毛跟眼睛。雨生拿着录取通知书奔跑着，她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告诉那个每天起早贪黑务农加上给人做手工活补贴家用，供他艰难读完小学的女人。跑到家门口，雨生又看到了只有在镇才能偶尔看到的轿车。怀着疑惑雨生推开了家门，首先就看到母亲掩面哭泣，再一看，对面坐着一个跟雨生面容相仿的男人。
“这是父亲吗”雨生睁大了眼睛打量着眼前的男人。铮亮的皮鞋泛着光，笔挺的西装，明显精心打理过得胡须和梳起的油头。一切陌生又有着熟悉。
“雨生，是爸爸”男人操着普通话先说话了。
雨生此时跟母亲刚见男人时一样，愣在原地。许久，雨生说道：娘，俺考上镇中学了，这是录取通知书。
父母二人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已经因为紧张而被揉搓的通知书。
“哈哈，不愧是我儿子，我老季家也要出大学生了”男人的笑声打破了沉寂。
“季国强，你这个没良心的，娃考上中学跟你有什么关系”春芬哭红的双眼哽咽道。
“哎呀，刚刚不是跟你说了，我去找大哥忙事业了，走走走，晚上我们去镇上吃”男人说罢就出去开车。
虽然还处在一时不能接受的状态，离家七年没有音信的父亲突然回家，倒是第一次坐在轿车里的雨生倒是新奇的不行。
“爹，这个车多少钱啊”
“啊，这个车不值钱，公司出差用的，八九万吧”
八九万，一个雨生知道但是没有概念的熟悉，毕竟他一个周的生活费是35元，一年的学杂费是600元。八九万的数字，够雨生吃很久很久校门口三元一碗的面了。
在镇上一家不错的饭店里，雨生跟母亲拘束的坐在座位上，父亲拿着菜单点了半天。这个饭店是平时想都不敢想来的地方，一份炒菜都是十几元。
“够了国强，咱们吃不了这么多……”母亲紧张的说道
“今天高兴，好好的请你们吃一顿好的，这跟省城的比差远了”，似乎是吃惯了饭店，男人话语中充满了对县城级别的饭店的不满。
雨生茫然了，觉得年前这个男人显得格外陌生。这还是那个种地的农民父亲吗？还是那个为了省医药费让母亲住了三天院的男人吗？
吃饭间，男人熟练的从口袋中拿出了一盒烟，从精致的烟盒不难看出，这盒的价值。农村孩子的乐趣之一就是，捡来废弃的烟盒拆开叠成一个小方纸块，然后收集满满一抽屉。如果那个孩子得到了大地方才能买到的高档烟盒，能在孩子中间牛好一阵。
“你别抽烟，有孩子呢”母亲明显有些不悦。
“哦哦哦，我习惯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说罢男人便熄掉了烟。仿佛坐着的不是自己的家人，更像是外人。
“你这次回来还走不走了”母亲关切的问着
“嗯，暂时公司没啥事，我回来呢一是想把家重新翻修一下，二来是想接雨生去省城读书，转学的事大哥那边都弄好了”，说完男人喝了一口浓茶。看来喜欢喝浓茶的习惯还没改变。
“那娘也跟着一起去省城吗”雨生先发问了。
“家里翻修不得有人看着吗？我施工队都找好了，明天就开始送建材，你妈妈刚好盯着点”，说话间，男人没有意识到女人的眼神从欣喜变为失望。
“俺不，俺就在镇上上初中，俺不离开俺娘”，雨生带着哭腔的说道
“省城教育条件好，你去了好好学习，指定能成咱们家第一个大学生”
“俺就不，俺不开俺娘”说罢雨生的哭声渐大。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都是为了你好”
男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整个饭局在不和谐中吃完，三个人有三个想法。送他们母子二人回家后，男人借口说镇上还有朋友要去见见，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最大的社交网络就是隔壁村母亲的娘家，什么时候在镇上有朋友了？大概是睡不得乡下的火炕了吧。送走这个陌生的男人，女人把雨生拉到了屋里。
“雨生，要不你跟你爹去省城，那里条件好，娘也不想你在这里种一辈子走不出这个镇”说完女人眼睛中又泛起了泪光。
“娘，俺那里也不去，就在镇上读书，到时候再去县里读高中，毕业就回镇上找个工作，俺要一直陪着娘。”雨生也哭着说。
“你爹现在混好了，有能力给你更好的，你跟着娘净吃苦了”，女人想起男人走后，自己唯一的亲人，那个在隔壁村当教书先生的父亲也随之撒手人寰，和这些年自己养育雨生的艰辛，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似乎预见了自己的未来。
“俺爹分明就是不想要你了，俺班里王敏她爸，在省城打工挣了钱，又娶了个老婆，俺爹就不是好人”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雨生脸上，却疼在女人心里。
“不许你这么说你爹，那可是你亲爹啊”说完便抱着雨生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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