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藏玄止
第二十九章 云中观(9)【巫寨案】(旧版)

云舟隐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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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位炙手可热的天才修士却接受了他的桃枝。她不但收了他,还将他带在身边,还为他说了他自己都不敢想的话。他不明白,但他满心感激。

钟挽灵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不知不觉间已然涕泗交颐的于庚泽,淡淡地说:“天造万物,各有其长。每个人也是,各自有各自的长处,各自有各自的道路。于庚泽,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并不适合你现在走的路?”

于庚泽浑身一僵,如至冰窟。

“我观察过你,你体质灵脉都属中等平庸,头脑死板,跟孙兆阳不同,你的博学多源于死记硬背难以长久,心性又怯懦,意志容易动摇。”钟挽灵平静地细数着于庚泽的劣势。

于庚泽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抽空了,心中又空又冷。

钟挽灵起身走到于庚泽的跟前,看着这名仿佛瞬间苍老了的中年男子。“其实,你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才能,你一直都知道。”

于庚泽垂着头,手微微颤抖,却没有任何反应,或者说他不想有任何反应。他的才能,他有什么才能?他不过是因为儿时跟着父兄一起,做过几年账房,会打一手算盘罢了。

“你对数字很敏感,对所有有关数字的事也都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

是啊,是啊……可不是嘛,他就是个给人做账房的命。

“你就没有想过,这才是你应该走的路吗?”

他想过,可是,

“可是我不想!”于庚泽垂着头,自暴自弃地喊,眼泪砸在山岩上,“我不想一辈子就做一个账房!每日每日,就给别人算账!我不想!”

突然,于庚泽听到边上有人轻笑,像听到了十分好笑的事一般,一股混杂着绝望的背叛感瞬间贯穿了他全身,他浑身颤抖着,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悲凉,他抬起头,看见的却是钟挽灵怜惜的微笑,她就像看着一个画地自牢的蠢笨小孩一样看着他。

她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地术术如繁星万物,看似殊途,万变不离其宗。符亦术、咒亦术、灵修是术,刀剑是术,数学为何不能是术?”

“上古九天玄女创奇门遁甲,伏羲创八卦,玉衡子以九章推演天下……这些是阵、是卦,又何尝不是数?走的人少,不代表没人走,更不代表此路不通。”

钟挽灵伸出手,无不惋惜又满怀鼓励地说:“你需要的不是天资、不是道路,而是勇气。你有这样的天资,何不一试呢?摈弃杂念,不要跟别人比,坚定本心,以数证道吧。”

于庚泽愣愣地握住钟挽灵的手,心中默默复述着钟挽灵的话,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门,画出了一条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钟挽灵笑容依旧。“你不必谢我,我收你,确实有惋惜的成分,但也有我自己的原因,我有求于你。”

另一边,宋濂、魏萌和赵延炎三人跟着分阁弟子一路走到和沛分阁的中心书阁,此时暂被本宗清虚阁弟子暂用,分阁弟子不敢入内只能暂行告退。

三人步入楼中,楼中却并没有几个人。不过,想来也是,难得出一趟宗门,谁喜欢窝在书阁翻卷宗,谁又不想大展拳脚呢?

一楼的两名低阶弟子见到来人便指引三人上去二楼,说是师兄已经在楼上等了。

三人一上楼,果真有一中阶弟子等在一个堆得像小山似的卷宗山边。那人抱臂而立神情不耐。令魏萌和赵延炎惊讶的是那人的容颜竟与梁从云有九分像,只是头发和瞳孔的颜色不同——梁从云的头发是醒目的栗色,瞳孔是脆蓝色,这人则是黑发黑瞳。所有人都知道梁从云有个孪生兄弟,叫梁从风,也在本宗,想来便是此人。

“呦,沧澜是你呀。”梁从风先开口打了招呼。梁从风跟梁从云长得十分相似,可他一开口就不会让人生出一点两人相像的想法了,有一股子说不出的轻佻和虚伪。

宋濂的态度十分冷淡,疏离又不失礼貌地作了个揖:“梁大公子。”

梁从风一点不计较宋濂疏离的态度,摸着下巴,揶揄道:“我之前多次邀你来我师父门下,你都不来。想不到堂堂宋大才子竟然会屈尊拜一个还没突破十月关的女修为师。哈,沧澜,你该不会是看上那女人了吧?”宋濂眉头一皱。梁从风夸张地叹息一声,轻佻地看着宋濂。“想不到沧澜你好这口,只可惜那疯女人只有姿容上乘,就那性子,可算不上什么好货色啊。我看你还是听我一句劝,早早换个人选,别总是选一些问题人物。”

此言一出,魏萌和赵延炎也皱了眉。

宋濂冷冷地说:“多谢梁大少爷美意,沧澜相信自己的选择。至于师父是不是个好女人,我想全天下绝大多数的人都没资格评说。”宋濂正对梁从风,严词正色,“更何况,钟挽灵是你师叔,再怎么也轮不到你蜚短流长。”

梁从风眼角一抽,敛去了笑容。

宋濂垂眸稍稍敛去锋芒,暗暗呼出一口气。“还请梁大公子赶紧办正事吧,我等还要将东西带回复命。”

梁从风心中不悦,危险地眯着双眼,忽然伸手一推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那些卷宗就像雪崩一般瞬间塌了一地。当事人却轻飘飘假惺惺地说:“哎呀,不小心手滑了。都怪这卷宗太多了,就劳烦宋才子和两位师弟慢慢捡起来吧。”

宋濂不耐地轻“啧”了一声。

“你!”赵延炎和魏萌想上前理论。

宋濂眯了眯眼,抬手止住了不忿的赵延炎和魏萌,什么也没说,伸手将落在地上的卷宗捡起来,放入灵囊中。

赵延炎和魏萌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跟着宋濂咬牙弯身收拾地上的卷宗。只是这卷宗属实是太多了,三人的灵囊加起来都装不下那么许多。

梁从风抱臂站在一旁,看着三人弯身捡拾案卷书册的狼狈样子,感觉三人每次弯身捡拾都像在给他卑躬屈膝一般,顿时心情愉悦了不少。他优哉游哉地俯视正忙着收拾满地卷宗的三人,一边凉飘飘地奚落:“怎么了,宋濂你怎么不傲了?你不是很心高气傲,谁也瞧不上吗?你以为没人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之所以选择钟挽灵,不就是为了跟着我那疯癫的弟弟吗?哼,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青云峰就是我们晁云山中的一支,整个青云观都依附着我晁云山。你们宋氏不就是我们梁家的狗吗?你以为梁从云真当你是兄弟?他不过当你是条听话的狗罢了!”

赵延炎和魏萌听不下去了,直起身怒瞪着梁从风,恨不能冲上去给他一拳。

宋濂伸手拦住了两人,默然地扫了梁从风一眼,又看了地上剩余不多的卷宗,对身后两名师弟说:“剩下的这些我们抱回去吧。”

赵延炎和魏萌看看宋濂又看看梁从风,咽不下这口气。宋濂叹了口气,淡然说:“他要说便让他说罢,他也做不了什么。”

梁从风哼了一声,闭嘴了。宋濂说对了,他还真做不了啥。

这厢梁从风还在寻思说点什么让宋濂更难堪,宋濂三人已经收拾好剩余的卷宗,每个人抱了四五个卷轴册子准备走了。

临走前,宋濂转头看了一眼那张熟悉的脸,轻轻叹了一句:“梁从风,你真是除了这点幼稚,便与他毫无相似之处。你已经有他想要的所有东西了,放他离开又何妨。”

梁从风瞪着宋濂转身离去的背影,仿佛受到重击。什么梁从云想要的他梁从风都有了,那本来就不该是那人肖想的!母亲也好,父亲也好,就连他宋濂,满口全是梁从云。当他是什么?!

“梁从云他算什么东西!他就是个鬼子!不纯的杂碎!他……!”

话未说完,梁从风只觉得颈侧一凉,他已被人推倒在地,一把寒光冽冽的长剑擦过他的脖子齐根没入了他身边的地板。平素温文尔雅颇有些书卷气的俊美青年,此时就像一头暴怒的黑豹,膝盖卡着梁从风的胸口,一手摁着他的嘴,一手紧握着没入地板的长剑,与他头抵着头,犹如星辰的黑眸此时就像能吞噬一切的深渊。

他的声音很淡但彻骨寒冷,他在梁从风耳边说:“不要再说这些话,不然,下次会是你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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