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二十七章 君臣有别（旧版）

兄妹三人辞别时，已过寅初，日脚稳步向西。

????宫城南门至朱雀大道初始一段的路面皆由青石所铺，光滑平整，即便王府的朱红车轮飞速驶过，车厢内也仅仅只有轻微的摇动。

????年轻的世子将额头侧靠在车壁上，眉目低垂，一直没有说话。

????外间似乎起了风，啸厉之声迅忽而来，又杳然而去，虽无影无根，却令人心头平添几分冬日的寒意。

????朝堂上、宫墙内，这股针对临渊王府的阴郁之气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连周立春也不能完全梳理清楚。他只知道面对当前的情势，陛下和父王都有太过明显的盲点。他们一个认准了恩信不疑，另一个觉得清者自清，即便有时听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也只肯就事论事，不愿想得太深太细，不愿剥开外衣，触及那些透着暗黑的核心。

????这样的相处模式来自于从幼年起便开始的温暖情义，周立春自己被这份情义包裹着长大，也愿意珍惜，希望一切都可以交接承续，可以永存。

????然而愿望终究不能掩盖事实，皇帝依然年幼，太后的不安几乎已经掩饰不住。尽管临渊世子竭尽全力想要让一切都显得和旧日一样，他依然能够敏感地察觉到，这临安城的天气，已经一年比一年更冷。

????车轮碾地的声音有了改变，车厢晃动加剧，感觉已经驶上黄土路面。

周立冬歪着头，又觑了兄长两眼。从皇宫出来后他屡次提起话头无果，到现在已经闷了太久，忍不住伸手摇了摇大哥的胳膊，“大哥你不用这么生气吧？陛下一个才满十岁的小孩子，太后娘娘管教得也实在太严厉了，我说的对吧？三哥。”

立秋默不作声，冲妹妹轻轻摇头。

????周立春只觉得前额有些发沉，两边太阳穴隐隐作痛，不禁抬手揉捏双眉之间，好一阵才放下手，侧过身体，直接面对着弟弟妹妹，神色凝重。

????立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一些，立冬依旧我行我素斜靠在马车上。

????“听着，有两点你们必须得给我记住了。”周立春的语调十分严肃，“第一，陛下已经正式继承大统，他的名讳不要放在嘴边随意称呼；第二，太后娘娘如何管教陛下，唯有陛下和托孤大臣首辅大人能够加以斧正，你们算什么身份，可以当面指摘？”

周立冬显然有些不服气，小声咕哝道：“我只说了一两句话，哪里算得上指摘，大哥你真的需要想这么多吗？怪不得以前老听娘说，身在临安朝局中的人，全都活得太累了！”

周立秋连忙拉住妹妹，不能再让她说下去。

????周立春被顶得气结，双眉立时便竖了起来，周立秋赶紧补了两句：“小妹的意思，就是觉得……陛下从没有错待过咱们，你这么小心翼翼，是不是反倒有些刻意了？”

????周立春瞪了他片刻，眸中的怒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疲累与无奈，“你还记得爷爷是怎么死的吗？”

????周立秋顿时压低了声音，“知道，可是......”

????周立春轻轻摇头，“没有可是。这也不是可以随便猜测的事情。但不管怎样，总归是有敌人隐在暗处。你有没有想过，我临渊王府一心为国护卫边境，却为何会在朝中面对如此多的敌意？”

????他的语调比方才舒缓了许多，但周立秋却渐渐被他震住，神情有些呆怔，答不上来。

???“陛下越是爱重，我临渊府便越不可辜负。无论你内心如何坦荡，都不能要求他人天然就明白你，就相信你。在这临安城中，人人皆知你们是临渊府的公子小姐，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揣测。命你谨慎守礼，并非刻意，更不是虚伪，而是不愿意让其他人误以为……我临渊王府自认功高，对陛下和太后少了敬意。你们这么聪明，难道真的想不明白吗？”

周立冬从小就不怕被斥责，但却受不住兄长语调中的失望之意，肩膀立时就垮了下来，垂着头正要说什么，马车车厢突然剧烈一晃，周立秋没有坐稳，身体猛地向前摔跌，差点撞在地上。幸亏立春反应快捷，一手一足飞速撑上车壁，拦腰抱住了他，扶着徐徐靠回原处，然后才掀开车帘，向外张望了一回。

周立冬喃喃道：“这新晋的禁军统领张青，这么着急干什么？！”

????

????沿主街飞速疾奔了一阵，张青折入小巷。他显然对这一片的路途十分熟悉，流畅地连续转了几个弯，很快便抄着近路穿过这片民房，到了另一条宽阔的主街上。沿街向北再奔行一段，前方出现了一座朱门灰墙的巍巍府邸，三重高檐挑盖的门楣上挂着紫檀木的匾额，上书“张府”二字。

????从原籍来到临安后，张青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这座张府中，如今虽然已经有了自己独居的统领府，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处于他而言依然是自己家里。

????快步奔过前院、二门、连廊、花苑……沿途遇到的仆从侍女们纷纷行礼，称呼“大爷”，张青却好像根本就听不见，闷头疾行到了书房院落，径直冲入门中。

????正坐在书案后整理内阁折报的张齿被他吓了一跳，“青儿？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听说你最近正忙着……”

????这所书房两进三间，最里面还有屏风围合住的一个小茶室。张青沉着脸直接冲到茶台旁，扯住台面上所铺锦毯的流苏，猛地一掀，壶杯四散飞开，砸在地上。

????张齿气急败坏地随后赶过来，喝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张青的气息有些粗重，眼底血红，视线犹如钢针一般，紧紧地盯在茶台之上。

????只见红木台面的一角与桌脚交接之处，赫然有一封密信。

????“能不能请叔父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张青徐徐转过身，语调如冰。

????张齿的书房是他日常在府中料理事务的地方，一向侍候周全，内间有近身僮仆端茶磨墨，外厅两个书办随时待命，庭院内还有四名护卫。张青冲进来时，张齿最心腹的内卫张环正在廊下跟后院管家说话，眼见着这个阵仗不同往常，急忙赶上前察看，结果刚走上台阶，里头的僮仆书办已纷纷奔出，首辅大人随后来到门边，喝令所有人全都退到中庭，自己在内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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