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黑魔传
纯良的阿牛（旧版）

冬气将散的大地上，春意蒸腾，处处都是冒冒失失探头的绿芽。

山下，孤零零的一间简陋的土屋外，随自在身着一件陈旧而干净的粗布衣服，摆开双脚，悠闲地坐在竹椅上，枕着双头，抬头看着像烈火滚滚燃烧的火烧云。

他已经在这土屋里生活三个月了。

他那单薄清瘦的身躯，也充盈了不少，微微饱满了些。

“怎么样，能下地了吗？”

张阿牛从山间小路大步走来，一边挥动着粗糙的手，一边喊道。

随自在笑笑，将一只拐杖撑在腋下，很平稳地来回走了二十几步，表示自己恢复的不错。

经过三个月的相处，随自在对于这个黑脸少年很熟悉了。

张阿牛手提一包糕点，很塞到随自在怀中，腼腆地道：“这是东南街的米糕，很甜的，你吃。”

望着有些木讷，看着愚笨的张阿牛，随自在心中一暖，淡笑道:“那我就不客气！”

说完，很自然地撕开纸包，便像是饿狗扑食，将米糕吃掉一半。

“那个对你很好的老乞丐，叫什么名字。我想给那个老爷爷立个碑，就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张阿牛在一旁，很满足看着随自在吃糕点，问道。

随自在微微一愣，暗暗感叹这个傻小子的纯良。

“其实我也不清楚，一直叫他老头。”随自在用手抹了抹嘴巴，擦掉粘在下巴的米糕碎屑回答道。

突然，张阿牛啜泣，很哽咽地道:“一想到那个老爷爷，就会想起我阿爸。我阿爸是个木匠，后来他被军队抓走，死在了战争上......”

在随自在刚被张阿牛带回时，就拜托梦老道将老乞丐的尸体，安葬在一处风景怡人青山上。

后来，梦老道只带来几块碎骨，叹息道:“被野狗嗗得只剩几个骨头。回头我给烧几个符箓，超渡他就是。”

随自在其实早就猜到，老乞丐可能已经尸骨无存，毕竟对于那些野狗的凶残，他是见识过的。

当时，在当男孩刺死先探查的那只野犬后，那二只狡诈的野狗，就怕昏迷的男孩，又同杀死第一只野犬一般，冷不丁又突然诈尸，给它们来一下，也不再冒险。或者嗅到老乞丐的尸身后，便不再对昏迷的男孩动心思了。

看来，张阿牛从老乞丐的惨状联想到他的父亲，就觉得他那死于战火的父亲，尸身无人收拾，多半也是尸骨无存。便暗自神伤，不由得落泪。

随自在看着张阿牛，眼中闪起一股不经意的柔意，问道：“你想复仇吗？”

张阿牛答道:“如果说不想，那是假的。”

随自在眼色淡然，继续问道：“那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想怎么报仇？”

张阿牛低头沉默了一会，思考了许久，道：“原本我妈说，阿爸会回来的。我那时相信我妈的话，因为我妈从不会骗我，就算后来我妈也走了，我也相信阿爸一定会回来。最后，我终于知道我妈是在骗我......”

说着说着，张阿牛用手背擦了擦泪，继续说道：“......直到我阿爸阿妈都离开了我，我也想杀掉抓走我阿爸的军队，也想拿刀闯进杀死我阿爸的敌国......但我知道，这是不对的。”

随自在默默听着，淡淡一笑。

“就算，我复仇了，我杀死的人，也有父母，也有孩子，有妻子。那些人是无辜的。我知道那种没有阿爸阿妈疼爱，没有阿爸阿妈陪伴是很孤独且伤心的......”

张阿牛说到一半，刚止住的眼泪，又簌簌落下，鼻涕也一同流下。

从一至终，张阿牛说得情真意切，脸上也是没有半点虚假作态，一直真情流露。

随自在撑起拐杖，走到张阿牛身边，拍了拍这个纯扑孩子的肩膀，淡淡道:“复仇有很多种，并不是非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有时候比起手刃仇人，给他一个痛快，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然，随自在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觉得这样一个拥有明净之心的孩子是真的很少见了，也不想教坏他。

随自在很自然地话锋一转，问道“对了，你今天从梦先生那里学到了什么？”

自从张阿牛母亲死后，梦老道便起了恻隐之心，将他接到自己的破道观里，一直教他医术，学习草药病理。至于，不教他道法，主要是觉得张阿牛太笨，实在是无从教起。

张阿牛一听到随自在问他学到了什么，一扫眼中雾霾，很兴奋很自豪地回答道：“我今天学到的可多了，青叶草主治脏腑寒气，通经络，活血畅胃......”

随自在哈哈一笑：“你师父，为什么说你是愚木脑袋呢，我就觉得你比我聪明多了。”

张阿牛满脸害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半夜，星月挂满天。

随自在盘腿坐在床上，眼观鼻鼻观心，内视已身，确定身体状态已达巅峰。

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似乎是下定决心般，淡淡道：“是时候了！”

这几个月来，虽然没有修炼，但却一直以魔功炼体，熬炼体内杂质，强壯筋骨。

毕竟，体魄是根本！

随自在闭目调息，开始以肉身沟通天地灵气，自然地打开气穴，想将灵气聚于下腹丹田处，起先一丝灵气开始接触气穴，但却刹那散开，终归没有从气穴进入丹田。

随自在也是不急。

因为，聚气第一步——引气入体。说难不难，说容易却也不易。

那些绝世体质，从小自然沟通灵气，气穴自开。对于聚气根本就是水到渠成，没有半点阻塞。

而那些对于灵气没有亲和力的凡体，对于导引天地灵气入体，却是极为困难。

男孩的身体自然不是什么妖孽体质，自然不能一股作气，引气入体，突破聚气境。

一丝又一丝的灵气，不断触碰随自在的气穴，又不断溢散，虽有无数灵气一次次撞在他的气穴，却是没有一丝窜入气穴，进入丹田。

只要一丝灵气疏导气穴，进入丹田，其时，一缕缕天地灵气一起聚合，形成滔天之势，如同溪水入湖海，从气穴充盈丹田。

届时，便是聚气境。

待到一声敲门声响起，随自在只得停下，撑起拐杖，去开门接下张阿牛手中的饭盒。

豁地抬头，已是清晨了。

随自在只得作罢。

吃完早饭，随自在对时不时喃喃草药知识的张阿牛道:“阿牛，你下午不用给我带饭了。我独自出去走走。”

张阿牛有些担忧的眼色，问道:“不用我带你走走？”

“不用。”

随自在晃晃膀臂，很是潇洒地将拐杖扔到地上，像大公鸡般昂首向前走了七八步。

一旁的张阿牛看在眼中，黝黑的面庞咧开一个弧度，嘿嘿笑道：“这样啊......”

事实上，随自在的腿伤已经全然好了。

东南街上，人来人往，喧哗声鼎沸，与冬时迥异。

随自在走在人流之中，停在道路边的一处摊区，不时观望着各种奇异形状的怪石，那小商贩是个中年汉子，他看着这个身穿粗布，脚戴草鞋的少年满眼鄙夷之色。

随自在随手拿起一块白色石头，笑吟吟地问道：“老板，这石头多少钱？”

中年汉子眼睛根本没往随自在瞅，很不耐烦地回道：“三十文铜钱。”

随自在很利索地将一块碎银交到中年汉子手中，待他回过神来，随自在已经将白石头收起。

中年汉子看着随自在手中，从一个公子哥腰间摸来的那包鼓鼓的钱袋，目露精光，随即抓住随自在的左手，厉声道：“那个值二两银子，我刚刚走眼了，这个石头才是三十文。”

与此同时，他一边指向另一个白石，另一边脱掉上衣，露出强壮的臂膀。

他又一次重复道：“这个二两银子！既然你已经拿了东西，就必须给钱。”

他自信以这小子的体格，必定赚大发了。

随自在淡淡一笑，见怪不怪，食指对着中年汉子的手上，轻轻一点。

那汉子全身顿时像电击般一阵苏麻，径自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转动着的双眼，直直盯着随自在远去，神色中满是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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