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界之外
第四章 皇族（旧版）

坐在王座上的老人长着雄狮般浓密的胡须与头发，眼神明亮而锐利，衰老在他身体上的影响被诡异地抵消了一部分，影响了他的容貌，却无法影响他的精神与力量。尽管他的脸上长出了皱纹，然而连那褶皱也像刀剑刻下的痕迹，非但不会被误以为是个暮年老人，反而让面对他的人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西国的皇帝俯视着台阶下的女孩，他原本就雄浑的气势随着双方体型与高度的差距，被进一步放大。女孩却不以为意，完全无视那双狮瞳，自顾自地把长发在食指上缠绕一圈又一圈。

梅丽莎侧身站在一旁，一脸担忧。这种场合实在容不得她说哪怕一句话，可她更加担心公主可能受到的责罚。那位老人或许会原谅公主一时的任性，但这绝非是初犯，两人大大小小已经这么对峙了十余次。更危险的是在出游的过程中公主差点被一匹疯马踏碎身躯，这无疑触犯了老人的逆鳞。

他何曾是什么耐心的人？当初为了让西方十国接纳这个外来互的国家，他干净利落得发动了席卷半边世界的大战，硬生生得将边境扩张了近千公里。三个国家被他的军队一路打进中枢，用大型魔法召唤的雷霆与火焰轰碎了宫殿，然后扬长而去。剩下七个国家被迫和他面对面坐下来签那张耻辱至极的联盟条约。

这种人怎么可能容许他的孙女差点被某个不知道哪来的贵族危及性命，又怎能再让她未经允许就擅自跑出去？

老人满腔怒气上涌，正欲开口，几乎是同一时间，少女却率先打破沉默。

“知道了知道了，爷爷你可真啰嗦！”她皱起精巧的眉毛，满脸不情愿却又带着一点撒娇，尤其是那一声“爷爷”，故意拖长了声调，让人好气又好笑。

老人刚想要以雷霆一击镇住小姑娘再慢慢教育，如今被她快之毫厘的抢答封了口，怒气憋在胸口又出不去，怎一个难受可言。再要发怒，哪里还有刚才的气势，实在有点强撑气势的嫌疑。

于是干脆放下架子，无可奈何地对梅丽莎下令：“你去看住她，这几个月别再让她踏出她住的地方。”

公主满脸不开心得撅嘴，又勾起老人本来平息得差不多的怒火，他厉声道：“你还不服气？身为一国公主，满脑子只想着跑出去玩乐也就算了，这回还差点在闹市里被马踏碎脑袋。这种滑稽的死法可是闻所未闻，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去和你那个死在战场上的父亲解释？！”

听到皇帝提起死去的父亲，公主的脸略显苍白，缠绕着头发的手指也停了下来。她像是失去了所有兴趣，收敛起刚才那般嬉皮笑脸的样子，直视王座上的老人。绯红的瞳孔多了几分水润，目光却同样犀利起来，似乎有什么尖刻的话想一吐为快。

却不知怎么又重新低下头去。微不可及得叹了口气，任凭被梅丽莎牵着离开了正殿。

背后老人似有不忍，但几个呼吸之后，眼神又变得古井无波，定定注视着她离去的身影。

“您为什么要和她较劲呢？”就在公主走后短短十几秒，皇帝身后的黑暗里传来清冷的声音。老人并不回头，平淡地说：“最近太危险了，本来就不该放她出去。更不用说这次出现了至少一位强大的魔法师，实在不能当成巧合。恐怕他对我们要做的事有了一定的了解，如此大张旗鼓地暴露身份，简直就像是对我们的警告。”

“未必只是警告，”声音毫无波动，只是单调地陈述事实，“那个人直接找到了缇亚，仅仅是为了警告？况且他还用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方法把卷入事件的贵族记忆删除了。对方无疑是相当高水准的魔法师，而且恐怕早就知道那个‘能力’。”

“您已经察觉了吧，所以才会让她一个月踏不出红玉宫。”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攥紧拳头：“如果‘他’真的要针对缇亚的话，就绝对不能让他活下来。恐怕我们得把奥古斯都调回来驻守翡翠宫了。”

身后的声音第一次起伏不定，带着一丝讶异：“将军离开的话，那里的防御就。。。。。。恐怕会得不偿失。”

“呵呵呵——”老人终于转过头来，脸上浮现出不加掩饰的冷酷，“说到底，与其说是我们在保护那个地方，不如说是在镇压那里。防御不完全又如何，就算被突破防御，那个地方本身会允许区区一个魔法师冒犯？”

“通知奥古斯都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这种事我也只放心让你去做。”

阴影中的那一位走到阳光之下，半跪于王座前。那居然只是一位不过二十几的年轻女子，身着红白相间，绣满飘零枫叶的旗袍，腰间别着一把折扇，一头黑发用刻着凤凰花纹的金色簪子系住。她的样貌与公主十分相像，却很难被当成是同胞姐妹，原因只在气质。与跳脱活泼的公主不同，锋利如刀的眉宇，近无抑扬顿挫的声调，都昭示着她是一块极难被融化的冷彻寒冰。

茉莉安·克伦威尔，被西方诸国称为克伦威尔帝国“小女帝”。相比那位如今还在骑士团中参军磨练的少年王子，她才是正真意义上帮助皇帝处理政务的左右手，也只有她才能和皇帝聊这些渗透着血珠的话语，瞬息之间就能决定千百人的生死。

有一件事皇帝没有直说，她也不想点破——在目标接触“那个”之前，防御网必然破裂，那就意味着至少半数以上士兵的阵亡。即使在将军离去后，防卫实际上已经成为花架子，但这个架子仍然由部分精锐的骑士团与魔法师团构成，而这些人对自己或许会遭遇的命运一无所知。

但她并不奇怪这样的决定，老人或许有着对顽皮孙女无可奈何的一面，但本质上仍然是在那个广阔无边的战场上奔驰着的“铁之皇帝”，为了“那个”难以想象的价值，一些人命的牺牲再正常不过。

翡翠宫中，即将到来的奥古斯都将军与他的军队会将这里变成绝对无法侵入的堡垒，无论对手挑选那个进攻点都绝对无法攻破。当“那里”的秘密被发掘时，再出现突袭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那么，唯一的问题就很明显了。但这是她不想问的，所以她没有抬起头。

“遵命。”最后，她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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