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梦
杂文:我与虫族的仇恨（旧版）

青虫这类东西，同我是有抄家灭族的血海深仇的。

我家在农村，从小看过各种各样的毛毛虫。最常见的是绿色的菜粉蝶幼虫，它最大能长到小手指大。它长大会变成精致的纯色蝴蝶，黄色、白色、浅绿色翅膀最多。

红薯叶上的也是绿色，不过更大，有拇指粗，俗称“猪耳虫”，头顶有小角，貌似它还能发出点“吱吱吱”的声音。

橘子树上是黑白花纹的虫子，幼时喜欢群居，兄弟姐妹们同进退，吃完一片叶子，再一起换下一片。长大些时，就开始分头行动了。变成蝴蝶以后，它的翅膀也是黑白色，翅膀又大，忽闪忽闪地，十分漂亮。

桑树上的虫会伪装，颜色就跟树枝一个色，但凡是个近视眼都把它找不出来。村里孩子一天天爬坡下坎的，一不小心就捏死一条，那种情况下，真不是故意的。

这种虫头尾处各有四只小脚丫，身子中间却没有脚，因此它爬起来身子弯一个拱桥形，一拱一直，就爬行了一大步。

小时候但凡见到菜地里的青虫，我必然要抓下来，一脚跺下去，再来回碾几次，抬脚时干硬的泥地上就只剩一道绿痕了。

菜地约有十几平米，里面种着一百多颗大白菜，光自家吃一时吃不完。自家吃的菜打药比较少，因此这些菜就便宜那些昆虫了。

那是夏秋季节，菜粉蝶漫天飞舞，颇有几分浪漫之感。而菜地里就有些惨不忍睹。最惨的几颗菜被啃噬得只剩下白色菜帮子，成了叶脉标本似的，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绿色颗粒状粪便，掉落在菜帮里面。

每到这种时候，我就成了菜地里的盖世英雄，对虫子来说，我则是洪水猛兽。不仅虫子，还有变态期的虫蛹，翩翩飞舞的蝴蝶，都成了我消灭的对象。

村里的小孩子都喜欢做蝴蝶标本，制作的方法简单粗暴，直接把蝴蝶摊开了往书本里面一压，过一段时间，就成标本了。

再温柔一点的手法就是:把翅膀撕下来，压书里面。我们那时候其实并不懂什么温柔，通常是撕了翅膀，扯下腿脚、触须，让它“回归原样”，然后就放蚂蚁洞旁边……

后来年纪渐长。偶然一次我似乎自那虫眼中看到了一股怨恨，只那一眼，便使我的灵魂忽地战栗起来。不得不说，跟蛇眼的感觉差不多，阴狠毒辣、冰寒刺骨。

之后一段时间，我下手更狠，因为我总觉得一次性不给虫子弄得死透，虫就会千百百计地爬到我身边来报仇。

尤其是地上浑身长毛的正经毛虫，灰黑色，它们一般是住在泥洞里的，又又喜欢在路面上跑来跑去。

有几次在不同地方见到了一模一样的灰黑毛虫，似乎又进一步印证了我这个（虫来报仇了）猜想。

再后来我就对这类飞蛾、蝴蝶幼虫本能地感到毛骨悚然，仿佛他们都是要替那些冤死的虫子来向我索命的。

每次见了就跑，唯恐避之不及。面对突然出现的，我会像猫见了黄瓜似的，一蹦三尺高。猫对大蛇的突然出现，与我对毛虫的突然出现，都有刻在基因里的恐惧感。

要是不小心摸了一下，那棉滑冰凉的手感……手都得洗掉一层老皮。因此我通常会尽量避免同它们肢体接触。

若是洗菜的时候遇见了，它们通常只有两个归宿:垃圾桶、下水道。根据经验，西蓝花的藏虫率是最高的，吃西蓝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吃到毒，要么吃到虫。

水果里面，出虫率最高的要属桃子和杏子，关键它们虫洞太不明显了，常常给人带来“惊喜”。

由于对软体虫的厌恶恐惧，我对它们的爹妈以及它们老去后的形态——蝴蝶蛾子，也是深恶痛疾的，它们虽然飞起来各有美感，但我知道她们那是铆足了劲在想着怎么生更多虫子呢。

对了，还有蛆虫、蜜蜂幼虫，都是可怕的东西。以前在粘蝇贴纸上参观过苍蝇产卵，那一粒一粒的，略带粘性，层层堆积。有种果蝇是不产卵而是直接生小蛆的，这种可能更先进一点。

蝴蝶我不理睬，只知道越大越漂亮的蝴蝶，它幼虫时期长得就越渗人。至于蛾子，大蛾子我也不敢惹，它们肚子太肥了，我怕爆浆。

而且据说一些残存灵魂总是喜欢附身在蝴蝶、飞蛾身上，以至于有一次有个胖飞蛾掉我凳子上，我还以为我哪个前男友死了呢。

也有附在小鸟身上跟家人告别的，上次在视频里面见了就觉得神奇，有个老爹死了，一只野鸟在几兄妹的肩膀上都停了一会儿才飞走，其他外人身上，小鸟就没去。

灵魂大多数情况还是会附在蝴蝶、飞蛾身上。这两年最著名的就属飞机失事后那个“蝴蝶结女孩”，男友去机场送她，拍了她青春靓丽的背影，戴着个黑色蝴蝶结，高贵得如同公主。

后来飞机失事，救援人员在坠落地点找到了那个黑色蝴蝶结，右上角被爆炸的高温烫了一个缺口。

本来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然而由出现了一只美艳的黑色蝴蝶，停在救援人员的手上，久久不愿离去。

女孩终是借助一只蝴蝶，来表达她对这个世界的不舍。

由此看来，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也不算过去神话，所谓化成蝴蝶，不过是两人残存的一缕魂魄借助蝴蝶来做最后的道别。

到现在，我不信阴曹地府，不信黑白无常勾魂，却信人的灵魂，并且死后这灵魂会渐渐消散掉……

话说回来，若是家中的四处扑腾的米面蛾，时刻筹谋着在哪批干货食材里繁殖一番，我就必定要与它们决一死战了。

两个敌对的物种相遇了，那总得分个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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