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虽寿
一、英雄救美（旧版）

市井深处，白一云卧在泥地里一声不吭，双目充血，小臂向上爬着一条血红的豁口。

视线正前方“货”的一声，刀影携着银光一窜，闪到身前。持刀的壮汉拧着一口气，只见“呵忒”一声响，一口烈酒从口中喷出，无人注意到他腰间别着一块磨刀石，此时正被他指尖攥着的铁片飞快摩擦！

灼热感！脑袋向是烧着了一般闷得几乎不能呼吸，双腿下意识的往后蹬，两眼却不敢从面前的火光中挪开。白一云提起左臂横在脸上，整个人向后一弹，一个趔趄，踱了两步，又重重摔在地上，飞起七八团湿土，唇上、颧骨、额头、耳蜗一瞬间染上棕色，土腥混着鲜血臭气，萦绕在鼻前。

那大汉来了兴致：“瘦猴子，你躲得了几时？”

转手闷了一口酒，竖劈又是一刀。

白一云眼见不妙，将一把湿土捏在手心，整个人向左翻滚，一身褐黄粗麻衣湿了个透，和皮肤黏在一块。

不曾想，这迎面一刀也不过是虚招，大汉又喷一口烈酒，只在两三个间隙里，火舌猛窜。

这一回，避无可避。

他只闭上双眼，以背示敌。

空气里顿时漂游着焦臭和麻衣燃烧的淡香，混着土腥和血气味道古怪异常。就连通道两旁看戏的行人都捂着鼻，面露不快。茶楼二层更有食客面露快意，只听依稀有些言语飘到耳边。

“才几斤几两就学人家英雄救美，以为学了几天杂技就能出来当大侠了？”

“这女子依我看也与他毫无瓜葛，何必短管闲事。”

“没长脑子的人就是这般模样，一闹起事来非得见血不可。”

……

他躺在地上，看着雨滴落在泥坑，一条青石土路从头到尾，看不见尽头。只是有各式各样的人如同家鸡躲着人，缩在两边。他看不见他们的脸，只能看见鞋子。

绿的，红的、黑的、黄的，是木屐，草靴，还是直接打着光脚……

“哒哒哒……哒哒哒……”

大汉迈着步子不紧不慢的走着。

白一云身体发软，眼皮沉重，视线模糊，整个世界几乎要在视线里收束成一条直线，而眼下，后背的肌肤烧的糜烂，右臂上挂着一刀豁口，正在沁血，他只能在心里慢慢数着。

“一……二……”

茶楼上的食客、街道两旁的行人、守在餐车、推车旁的小贩都屏住了呼吸，所有人都知道下一刻无非是刀起刀落，人头滚地，但大家都等着这最后一刻，就仿佛新年十二点准时升空的烟花，场下的观众都在等待最后的闹剧终了，无人关心谁的死亡。

他们看着大汉提起刀，抿了一口气，胸膛鼓起，背往后微压，拉了个满弓状，他要一刀了断，给眼前的男孩一个痛快。

“儿！儿啊！”

忽然！人群里有人高呼一声，大汉一晃神，只感觉一团泥泞糊在脸上，眼睛刺痛得睁不开，但那一刀却未曾歇息，“蹭”的一声飞速而下。

劈了个空！

“在那！在那！”

“哪？哪！”大汉慌了神，用一只手抹掉湿土，强撑着睁开双目，视线却还模模糊糊的。

“左边！你左边！”

他听着不知谁指明的方向，大刀一横，转了个圈，刀身似乎劈到些什么，心中一喜，再次抽刀的时候却拔不动了……

“你个蠢货！刀插石墩里了！”

他还想拔刀，双眼又被一滩泥泞击中，土腥飞到嘴里，从喉中滑下，刺疼难忍，双鼻一喷，吹掉人中的湿土，剧烈咳嗽起来。

还没反应过来，左耳又被传来一股力，他吃痛怪叫一声，身体向左一个趔趄，跌倒在泥土水坑，而耳蜗流出血来，开始嗡鸣。

“小……小”

他断断续续听见有人让他当心，强撑着想要站起身来……右腿微曲到一半，后脑勺传来剧痛，身体一翻，失去知觉。

白一云扔掉石头，再也毫无顾忌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在发烫，喉咙如火烧干涩难忍，背部传来的剧痛在一切尘埃落定以后，反而迅速发作，双手打颤，更是再也没力气站起身来。

“他死了……”他不冷不淡的自言自语。

天很冷。

雨还在下。

而茶楼上走下一位衣冠楚楚、相貌不凡的公子哥，他提着一壶茶，嘴对茶嘴痛快一饮，步子拉得老长，走到大汉旁边，提起脚狠狠踹在他太阳穴上，大汉身体猛地抖动一下，七窍生血，再也没了呼吸。

“废物。”公子哥把痰吐到大汉脸上，随即上了正巧赶来的马车，在穿着管事衣裳的男人惊讶和担忧里上了车。

行人惊恐躲避，头也不敢抬，生怕视线撞上，发生事端。在雨幕的尽头，马蹄声原来越远……

白一云苦笑一声，接着自言自语：“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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