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重楼
第一章 携恨归来（旧版）

黑夜如墨，残月西挂，零零散散微末点缀着的几颗孤星，似是无力穿透夜幕的冗沉，皇城却如白昼般光华璀璨，丝竹声喧喧缭绕。今夜正是东宫册立之日，天下大赦，普天同庆。宫内更是红绸彩灯，歌舞升平，然而饶是如此热闹喧哗红华满天的帝都，却仍有照不到的晦暗角落，就如这御花园西北角一处破败的杂役房内，凄清冷寂的像是与这盛世格格不入。

“吱呀~”一声尖锐老旧的推门声伴随细碎的脚步，在寂静的深夜显的尤为刺耳。腐木与青砖简易搭建的床上，一个小小的身体在柳絮薄衾下瑟瑟抖动，双手胡乱挥舞着，口中喃喃不清，像魇住了一般。小草急忙摸出火折子点了蜡烛，举着烛台疾步跑到床前，“小银，小银，快醒醒，你怎么了，快醒醒......’’。

朦胧中似有火光靠近，带着些微热意，渐渐眼前火势越烧越大，火焰猖狂的窜动，翻滚着红浪。怒天涛焰中传来短兵相接之声，火蛇肆虐中一五尺身影仰天泣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顾楹听着目眦尽裂，那是父亲的悲鸣，她拼命绝望的跑向那王阳火海，火焰吞噬了她的衣裙，炙烤着她的骨血，烧的皮肉焦糊，可她喊不出声，喉头喷出一口心头血，却在焰火高温中滋滋发散，挥发出盈天血腥。但无论她如何努力朝着那个身影奔跑，就算火炎融掉了她的双腿，就算她蜷缩着残肢匍匐，那高大的身影看似就在伸手咫尺间，却始终触碰不到。顾楹颓然在地，慢慢意识开始陷入混沌，不知过了多久，仿佛飘渺处传来一声慈悲的长叹，隐约中夹杂若九重天宫深处传来的梵天之音，瞬而又消弥不见。

顾楹正蹙眉想探寻，却感觉额头传来一阵凉意，费力睁开眼睛。四目相对，顾楹正恍惚懵懂时，眼前的少女却惊喜的尖叫起来：“小银，你醒啦，真是太好啦,看来曹太医给的药真是灵丹妙药!”。“你是谁？这是哪里？”顾楹看着眼前面黄肌瘦粗布麻衣的小女孩疑惑不已，难道阴间小鬼都是如此瘦弱不堪且如阳间一般装扮无二？

“我是小草呀，小银你怎的连我都记不得了？”面前的少女顿时笑容凝滞在脸上，动手取下了顾楹额上的湿布，手背探了探，心下疑惑不已，嘟囔着：“咦，不烧了呀，难道是烧太久烧坏了？”陡然大大的眼睛就续满了泪水，微趴在床侧：“我是小草，这是御花园荒废的杂役房，你被许嬷嬷责罚后一直高烧不退，大家都说你挺不过去了，还好曹太医心善给了副草药....”

眼前的女孩自顾喋喋不休，却没看见床上的人眸光变换闪烁，少女手背温热的体温让顾楹泪睫盈眶，苍天有眼，这滔天的恨泼天的冤竟有昭雪之日。念转至此，顾楹急忙起身抓住小草的手，切切的问：“如今是景和几年，在位皇帝为何人？”。小草被突然起身的顾楹吓得一愣，接触到那灼灼怨恨仿佛脱眶而出的双眸，不自觉瑟缩了下脖子，哆嗦却乖觉的回答：“是景和九、九年，梁昭、昭皇帝，疼，疼.....”。顾楹征愣着松开因激动而握青的小手，豆大的泪滴终是重重坠下，一滴滴湿暈了青花麻布被面，“太好了，太好了，老天垂怜，才过了三年，爹爹，母亲，大哥，二哥，等我还威武候府一个青天白日，等我啖那狗帝与佞臣的血肉以抚慰顾家将的在天英灵，我顾楹，以灵魂为注在此立誓，必以屠猪狗辈偿烈血，覆了这龃龉污秽的江山.......”

深深吐纳出一口浊气，理好情绪后，顾楹顿觉疲倦上涌眼前虚晃，这身子委实太孱弱了些，低头看了眼手纤细苍白，骨瘦嶙峋，看来此身原尚幼弱，“这辈子就暂借我这孤魂归寄吧，早日登荣极乐于这薄凉之世何尝不为另一种解脱。”目光移到榻旁如小鹿般惊慌的小草，顾楹缓了语气：“草儿，我好像烧了好久，事情都记得不甚清楚，你把所了解的都讲来，勿要遗漏。”冰冷中透露不似以前温润阮糯的嗓音，却透着如上位者的威严令人心惧。是夜，一烛两人，道尽一离魂在这苍莽世间转瞬存在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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