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陌生到连自己的名字,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眼前这个称她为小姐,面容冰冷的陌生男人,她只知道他叫安晨。
车内沉寂了一会儿,他突然拿出一瓶药粉,不带任何表情的散在她方才自己割的伤口上,扯过一抹纱布,无声的包扎。
她怔了好一会儿,这个人……是好还是不好?
方才还说要杀她,现在却为她处理伤口……她是不是可以认为,自己过了他这一关,即便他知道她是个假的,不是真的龙若灵,也不能拿她怎样。
她无声的望着他,一个遥远的陌生人,一个她看不懂的陌生人。
“我可以叫你安大哥?”
打破沉静,她轻柔的询问,都不忍心让人拒绝。
“大哥?”
眼前的黑影愣了一下,没了方才对她的尊位与警戒,扫了她一眼,冷笑吐纳:“你还真是对我不客气,以你的年纪,做你的义父倒是可以,就只怕你不同意。”
是的,这个男人,少说二十七八了,如果说他十五六岁便已娶妻生子,孩子也该有她这么大。
但,如若他未娶妻生子,她叫他大哥也没错。
男子一圈圈的为她缠上纱布,又轻声嘱咐:“近几天伤口不要碰水,回庄之后,我会再帮你换几次药。”
“每次都要用这种方式?”她挑眉。
这种打架并且撕裂她衣服的方式。
黑影的手微顿了好一会儿,瞧向她左臂一方凌乱的衣衫,微微歉礼:“方才属下鲁莽,乱了分寸,若是小姐不方便,回庄之后,可以让玉儿换药。”
“安大哥。”她努力的靠近他一点点,清爽笑道:“比起刚才,你似乎对我多了一种莫名的尊重。”
她说不上来的尊重,两人之间隔阂,从安晨看过她手臂上的东西之后,渐渐变化了,他本对她把持着不相信的态度,可如今,满眼的尊重。
以及,他也想努力的亲近她,与她是否是真的龙若灵无关,只仅仅是他自己所表现出来的情感。
那一瞬的温柔,她没有看错。
似乎,他本是下属,她亦本是主子。
手臂上的那个东西,如此重要吗?可以瞬间改变一个人的态度?
“小姐想多了,对小姐尊重,是属下的本分。”
“那不一样。”她微微含笑:“在大将军府的时候,不管是对那位大小姐,还是对我,你的尊重是不屑的尊重,可现在,你对我,是有些敬畏的尊重,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她小小年纪,眼睛却很毒,能察觉细微末节,安晨没由的沉下脸庞,依旧是一副尊卑的护卫模样,没有因她的话语而有任何的改变:“属下只是龙怿山庄的护卫,小姐——”
“安晨。”
她轻声的叱喝叫唤,令他始料不及,交缠纱布的手徒然征住。
她在叫他的名字。
恍惚间,他想起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女子,那女子也曾这样,简简单单一句夹带斥责又不忍的呼唤过他的名字,他再一次听到,竟已过去这么多年。
尽管,眼前这小姑娘和那女子一样,只是想戏弄他。
“你不乐意我这么唤你?”瞧见安晨没有表情的沉峻脸庞,她左臂不安分的扭动,在他掌间摩挲。
他已打好的节,被她无情抖落开来,包扎的纱布松缓了一层,沁出点点猩红,他拧眉,似是极其不乐意她的举动。
他再次重亲系好,望着她:“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不是吗?”
她是主子,他是随从。
她说什么,他便得做。
他,有反驳的理由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去闯皇宫?”她拢了拢衣衫,静静的依靠在车窗,看着他,忽然幽幽开口:“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从皇宫里带出了一样东西。”
安晨望着她,不明所以。
她浅浅一笑,从怀中赶紧赶慢的掏出一块被折得整齐的黄布,温雅的递到他眼前,一层层摊开。
这块黄布,她也是后知后觉,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有那么一段,她从皇宫拿了个东西,而现在,她却想与这个陌生人一起分享这个信息。
安晨沉眉,看着那一块黄布,这是……
才一眼,黄布已到他手中,那速度,连她都没反应过来。
打开黄布,而他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黄布的中央,一针一线的绣着一朵花,不同寻常的是,这针线都是用红色绣制,黄布上的花,犹如一朵血色花。
“你认识这花?”她脸上的笑容回归,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突然有些好奇了。
“你先告诉我,这东西你是从皇宫哪个地方弄来的?”他微缩的眼瞳,忽然紧紧的锁着她。
“你说过我中了催魂蛊,那晚的事,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她疑惑:“这朵花,对你很重要?”
他没有说话,方才一瞬暴发的情绪也渐渐收敛。
——非常重要!
他已花了十年的时间去找那一个人,却从未想过去皇宫查,他以为她那样的女子,是不可能被繁华深宫锁住的。
难怪,她一直不肯说出那男人的名字,宁愿瞒着所有人。
连她最忠诚的下属,她也不愿告诉!
是吧,她不愿那男人受到任何的危险,也不愿那男人卷入任何的斗争,她如此的护着那个男人。
“安晨?”
小姑娘的手在他眼前晃动,他这才回神,放下手中的黄布,欲掀帘出了马车。
“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什么花?”
后背幽幽的声音传来,止住了他掀帘的动作,他轻道:“有些东西,你不知道对你更好。”
“所以你不打算告诉我?”
安晨默认,才要走出去,她戏谑邪魅的声音再次传至脊背:“所以,你的令牌也不打算要回去了吗?”
安晨回头,看见邪邪的笑容映在她脸庞上,一枚令牌,却静静的躺在她手心。
他皱了眉。
“你什么时候偷的?”他并不急着要回,忽然之间开始细细的打量着她,主仆之间的探索。
“我有的是时间,你刚才为我上药的时候,还有你一瞬失神的时候。”她叹:“机会太多了。”
“你会武功?”他问。
她只笑不语,视线落在被她偷来的令牌上,只一眼,她悠然的神情瞬间冷淡,笑容散去,静静的盯着手中的令牌。
这令牌上的花纹……
令牌由纯银打造,只有巴掌大,上面布满了花纹图案。
但令牌中间,一朵花,赫赫显眼。
正是——她从皇宫拿出来的黄布上面的那朵血色花。
这也是她始料未及的,却也十分合理的,安晨不愿告诉她黄布上那是什么花,而安晨的令牌上却刻着那一模一样的花。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可不一定是属于龙怿山庄的令牌。
这种花……是什么?
此刻,她觉得手上令牌有些烫手,她是不是无意中探知了安晨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安晨与这种花之间,又有何关联?
他恐怕真的不是单纯的护卫。
“这是曼陀罗。”
安晨突然的回话拉回她的思绪,没料到过他会回答,也没料到这么美丽的花,竟然是艳丽带着剧毒的曼陀罗。
这黄色手帕上的花一看便知是人绣出来的,应该是个女子吧,或许应该说是皇宫里的某位妃子,这样的绸缎,这样静谧细致的丝线,寻常妃子哪能用得起。
总不成,这个安晨与皇宫哪位妃子有染?
她有点不敢想。
至于这令牌又是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
果然,无意间知道别人这种秘密,一点趣味都没有,若换作是别人,是不是该杀她灭口了?
她松了松气,将手心令牌平整的交回到他手中:“以后别唤我小姐了,听着不大舒服。”
“那应该唤你什么?”
“唤我……”
是啊,该叫她什么呢?
龙若灵,这个名字并不属于她,无论怎么叫也不是叫她。
以前的她……
“我不是龙若灵。”她道。
安晨并不意外:“我知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你不好奇?”
“好奇,一开始我以为你带了假人皮,后来又猜想世界上会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人,但看你的样子,即便我问,也是无所知。”他声音很重:“我只能肯定一点,你不是龙若灵。”
她问:“你是不是知道我手臂上的红色凤凰有什么意义?”
“不知。”
他说了谎,她看得出来,他明明就是因为那红色凤凰才对她改了态度。
“如若我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成了龙若灵,这样的话,你会信吗?”她再问。
“我信。”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这么信她。
安晨沉默,他说不出来。
她也自知安晨不会回答了。
那红色凤凰,从她出生起便一直有的记号,只有被血侵染才会展示出来,难道,这个记号,在这个时空里有什么别的含义?
“你叫什么名字?”安晨忽然问。
她抬眸,没有隐瞒:“单黎夜。”
至于那个皇宫之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懒得追究,与她无关的事,少惹麻烦为好。
安晨这么告诉她:“你若想平安无事,你只能当自己是龙若灵,不论你为何出现在这里,为何与龙若灵长的相似,也不论之前的龙若灵到底是死是活!”
——从此,她必须是龙若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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