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恨早
二（旧版）

在我的发育过程中，只有过青春期生理，没有过青春期心理，在二十五岁以前，我只思考一个问题，究竟是以入世之心向孔子学习，还是出世之心学习老庄好呢，我认为这关系到我今后几十年的人生取向，因此我一直竭心尽力地加以思考。

毛毛是个很乐观积极的人，经常凭靠能力和才智为自己赚到一些钱，这让她即使不上班，也不用靠家里养活，有时收入还不错，抵得上我一个月的工资。她是个很独立的人，和我出去总不肯全让我出钱，同时，也给足了我面子。即便如此，我还是经常处于透支的边缘，因为我几乎天天想请她吃饭，这种局面后来有所缓解，因为我开始忙了，不再有那么多的空闲时间。我想正是由于我们紧密程度有所松动，才给了某些苍蝇以可乘之机。

我很欣赏她的人生态度，从她身上我体会到不少东西，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虽然不常对我说，却感染了我。二十五岁那年，我终于明白自己要过一种怎样的生活，该如何选择道路，如果说，她改变了我的一生，至少有一半指的是这个意思。

在我从思考中解脱出来的同时，心理上的青春期开始了，看来它们并没有放过我，只是延期执行罢了。我逐渐变的敏感而多疑，对我们之间微妙的变化惶恐不安，我终于发现，我可能已经开始爱上她了，对此，我惶恐不己；而之前我一直拒绝承认，不肯用这个念头来玷污纯洁的友谊。

根据物质不灭和能量守衡的理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关键在于时机。中国有一本专门研究时机的书，叫做《易经》。按照《易经》的理论，如果时机不对，福也变成祸，这叫做“潜龙勿用”，而把握时机的关键，在于算出趋势。

我算不出趋势，所以我只能事后才知道浪费了机遇。假如我现在遇上毛毛，肯定不会再做那些傻事，也许我们会相爱并结婚；但假如我没遇上毛毛，我又不可能是现在的我，就算遇到她也未必成功；这个结论象个麦比乌丝圈，只不过我并不是蚂蚁。所以尽管我会遗憾，却并不如何后悔，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拥有她，这个道理我只在毛毛身上认可。

延续刚才的推理，假如我没有无意中撞见毛毛和她的男朋友聊天，我迟早也得知道这个事实；真相是，她在认识我之后认识了他，而在我爱上她时，却没有成为我的女朋友，已经成了他人的女友。

那家伙我认识，我有几个朋友跟他打过交道，按照我们那时侯的价值观，此人是个二流子。如今虽然我也成了二流子，却避免和他一个类型。关于撞见谈话那件事是这样的：我是聊天室的管理员，可以看见任何隐秘的交谈，所以不幸遭遇到了尴尬场面。残酷的事实教育我们，知道太多和知道太少一样，都没有好处。

我显然没有思想准备，被眼前的一切吓坏了。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所以即使后来爱上了她，也丝毫没有冒犯的念头。这下我知道了，不管多么高贵的女性，也会和自己的男朋友说甜言蜜语。至今我也没成为一个地道的二流子，和那些话带给我的心理阴影有间接的关系。

我头脑一片空白，并把这件事告诉了她；打字的时候，我满嘴发苦。她沉默半晌，要给我打电话，被我拒绝了，上班时间，我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那是我此生第一次为感情流泪，不过彼时已然夜深人静。

如果换作别人，我定会一刀两断；说我没有风度也罢，总之长痛不如短痛。但对于毛毛，我于心不忍，就算要背负巨大的痛苦，我也舍不得一走了之。在经历了一个月左右的挣扎和斗争后，我终于认定，我不能失去她，即使做为朋友，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不知道哪个色鬼说的，伟大的女性引领人类前进。毛毛够不上伟大，但她是我这些年的精神寄托，她代表着我最纯洁真挚的爱与友情，何况，我依然爱她。

我们重新恢复了交往，那一刻，我内心轻松平静，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做到的，而之后再没有人能让我做到这一点；我想，这得归功于毛毛的人格魅力。我信任她的人格，胜过信任我自己。

虽然密度降低了许多，但丝毫没有影响我们的友谊。开始的时候，我极力回避与那个人有关的话题，她对此十分理解。有时我会从朋友那里听到一些那家伙的负面，我没有告诉毛毛，我不想让她认为我是个卑鄙小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看开了许多，有时遇到这类事，我也会同她讲。我只是不希望她受到欺瞒，但她对此总是一笑付之；我知道她并非不相信我，而是根本不在乎。这充分证明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句话的合理性。

后来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被另一个人迷住了。有人说，男人一辈子总要被某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我认为她就是依依。依依符合我的一切审美标准，在看见她第一眼以后，我就方寸大乱。在那段时间里，我暂时忽略了毛毛。这说明，我对毛毛的爱还不够强烈；但这并不妨碍我对她长期铭心刻骨地相思。

历史总会呈现出部分相似性；有一次我和依依去打球，却意外地遇到了毛毛。不过历史并未重演；由此可以看出，无论是毛毛和依依，都不如皮皮喜欢我。

由于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我对依依反其道而行之，结果过犹不及；看来美女之间除了美丽，毫无相同之处；依依就此跟我说了白白，连背影都没让我看着。看来《易经》还是学得不到家，于是我决定提高理论修养，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虽然这几年我也经常想念依依，但更多是在想念的她的美貌，至于她的感情，就象诗中写的那样，象云一片偶然投影在我的心间。

又有一段时间，我在和虫虫交往。在虫虫身上，我做人的一切原则都被打破了，从那以后我明白了什么叫做爱之深责之切。而我从来没恨过毛毛，一点也没有。

就这样过了很久；有一天毛毛对我说，她要出国留学。我并不感到惊讶，或者是惋惜，我愿意看着她的生活越来越美好，哪怕因此与我越来越远。我本能地想询问留学期间的男女关系问题，但是忍住了，我想这并不重要；只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签证下来的那天，据说我是第一个被告之的人，这让我有些飘飘然。那天中午我们相约一起吃饭，饭后我送她到车站；站在天桥上，时节已是深秋，阴天刮着冷风，我穿得象个五四青年，敞胸露怀的站在风里。她微笑着，用弹过萧邦的纤长手指帮我把大衣扣子逐个系上，拉着我的衣角说：“到那边我会马上跟你联系你”。四目相交，淡然一笑；我目送她走下天桥另一端的楼梯，消失在人流中，一声长叹。在那一刻我深深地感到，相比之下，我还是更爱毛毛；我对她的爱是不带攻击性的。而对于虫虫，多少带些占有欲。换句白话说，相对而言，一个无私，一个自私。

毛毛从未骗过我，不过这次却食言了，到了那边，她一直没有联系我。我开始动用一切力量寻找她，后来我无意中发现有个可以用信箱聊天的软件。就在某一天，我终于看见她浮出水面。亲人相见，分外眼热，我不想问她没联系我的原因，这已经无关紧要。在那次交谈中我得知，她和那家伙分手了，并告诉我为什么。这并不在我的意料之中，听到消息后，我不知道是该安慰，还是该祝贺她，我把这想法告诉了她。

我没象自己想的那么激动庆幸，我想通了；嫁不嫁给我，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能获得欢乐和幸福，虽然在这点上，我同样有自信，但我想毛毛并不这么认为，尽管她知道我对她一直念念不忘，这从我给她写的信里可以轻易读出。

以前我们俩总有说不完的话，但从她出国以后，她的中文能力仿佛一下退步了。她的学业很忙，毕业的时候，发给了我两张照片。以前一起逛街时，她带着照相机，还给我拍过照，事后我管她要照片，她说留做纪念，不肯给。我那时以为她会永远在我身边，从来也没想起要保存她的照片，所以对这两张照片我十分珍惜。

她毕业后要继续读博，对此我倒不感意外。中间她回国了一次，由于时间匆忙，没有见我，我觉得这多少有些借口的成分，这是我唯一一次对她有微词。聊天时她说起，等她回国后岁数不小了，弄不好连婆家都找不到；这是一个表忠心的机会，我却没有接口，因为这时候我的语文水平已经提高了，知道她这回不过是随便说说。

最近毛毛又消失了，在网上见不到，写信也没回音，我不再费心去找，只是偶尔会担心她的安全。相信在地球的另一端，她健康快乐地活着，跟我没一点关系。我时常挂念她，当想起她的时候，就会有一股暖流从胸中趟过，但我很少刻意思念，正如歌词里唱的那样：从来不需要想起，也从来不会忘记。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地球上两个人能相遇不容易，做不成你的情人我仍感激……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不牵绊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我才安心……

——摘自《很爱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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