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冬天
第一章 小五（旧版）

人到中年，便开始怀念。想记住当下发生的一切，更想记住从前，可时间从来不会停歇，每天的柴米油盐渐渐消磨掉昨天的笑语欢颜，更是带走前天以及从前的星星点点。

小五便是一个标准的中年，上老下小的生活一天接一天。孩子睡下，她的世界才打开，可是这世界中却不再有从前的激情，更多的是享受关了灯的黑暗，安静地躺在年幼孩子的旁边，听听音乐，打开手机读读这世间别人的离合悲欢，悲喜都会让她泪流满面。

黑暗中，她常想起自己的童年。那是一个夏天，农历五月，奶奶说她出生在大约下午一点，全家欢喜。小五爸爸兄弟姊妹多，最小的姑姑成了小五幼时最好的玩伴，甚至她的脸长得和小姑姑最是一样。小姑姑背着她从村西头走到东头公社看电影的事，偶尔还能清晰地闪现在她的眼前。那些年应该是小五人生中最美的季节。

小五妈妈常常炫耀：小五，你自小有福，全家疼你。我进家门的时候，你三叔叔还是个孩子，但他脾气执拗倔强，却唯独对你温柔呵护，甚至他不嫌弃你在他吃饭的时候拉屎，每每都是他放下手中的饭碗，默默地去打扫你的屎尿。事实证明，小五妈妈的话事真的，三叔叔前半生都在用同样的温柔呵护着小五，像极了一位话不多却心思细腻的父亲。如今，小五也已体会到了为人父母的滋味，每每回想，她更是心疼那时年轻的三叔叔，想他是如何独自担起来全部的心酸，照顾着小五全家上下，直至她长大。

小五出生的那个夏天，奶奶家院子东头的七棵大白杨应该已经笔直入天，风起时，漂亮的叶子随风沙沙作响。那白杨树据说是爷爷亲手种下的，七棵代表的是七个孩子，齐刷刷一排，长得让人欢喜。小五的妈妈是经由大姑父介绍，嫁给了当时还在部队里的爸爸。听说那时小五的爸爸穿着四个口袋的军装，第一次见面就把小五妈妈迷惑了。婚后小五妈妈和奶奶一家呆在村子里，小五爸爸继续呆在部队上。奶奶家院儿里的果树梨花，鸡鸭牛羊，都曾在小五的儿时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给她如今的中年生活带来了无尽的回想。

夏天，也烈日也暖阳，风起雨下，小五就在奶奶家的院儿里一天天长大。奶奶说，小五自小特别能哭，夜里只睡在妈妈的腿上。她妈妈只要挪动失去直觉的腿，她便不满地哭闹，甚至曾经一夜她妈妈的屁股下坐了一把剪刀，为了不想听小五哭嚎，她妈妈生生在剪刀上坐了许久许久，不敢动弹挪开一下。左邻右舍也都习惯了整晚听她哇哇哭嚎，哪天她不哭邻居们都睡不踏实。年轻时的小五不曾哭泣，她独自外出求学，独自工作成家，她刚毅果敢，直到她自己成为母亲。如今的小五仿佛又回到了婴儿时期，眼泪在独自带娃的夜里常常不争气地掉下，也总是因为别人的喜怒哀乐热泪盈眶，甚至听到国歌看到好人也会暖泪流淌。小五常常在心底想：那年夏天出生的自己，就这样老去了，经历了无数的人来人往，好像留下的只是自己跟自己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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