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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首稿（旧版）

姜宇阳现住在友谐小区2号楼1单元203室。这个小区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与光鲜亮丽的平海新区相比显得甚是破旧。他住的那套房是两室一厅，使用面积才40平方米，还不到家里的零头，但每月租金却要8000元。幸好他和校友刘金宁、王萧翰一起合租，减轻不少压力。

王萧翰来自河北，毕业于平大计算机系，现就职于易网公司做程序员，也就是大家所称的“码农”。每天至少要工作12个小时，非常辛苦。但他却很快活，没有任何抱怨，总是微笑说“工资能让我忘掉一切”。他独自住在大屋，承担4000元租金。

而刘金宁则毕业于平大医学系，正准备考取母校的研究生，所以每天基本都在校园图书馆里度过。作为山东人，他充分发扬了顽强拼搏精神，每日学习时间都足有15个小时，而且不论风吹雨打，电闪雷鸣，从未间断。他和姜宇阳住在小屋，每个月只需交2000元房租即可。

现在正好是上午十点整，他们自然都不在。姜宇阳将电脑包顺手一甩，然后直接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心里回想着刚才的经历。虽然对入职单位不是很满意，但好在有工资可拿，专家都说只有极少数人在毕业后才能获得理想的工作。他的信心又回来了，深信自己就是会发光的金子，目前在毛虫网也只是临时过渡。

读者朋友们是否发现这样一个奇怪的现象：当一个人工作时，难免会渴望休息；但等真的休息时，又忍不住想去工作。

姜宇阳也是这样。在他将电子照片发给吴奈后，顿觉无所事事，很是无聊。突然心念一转，想道：“我何不现在就去采访？争取今天就把稿子写好，让同事们刮目相看。”想到这，瞬间干劲十足。他在脑海里盘算着自己第一篇新闻稿要写什么内容，瞬间就有了主意。

他平时喜爱足球，知道平海市有两家国内顶级的足球俱乐部，便决定去申请采访。于是赶紧在互联网上查找电话号码。

他首先将电话打给平海市民队，很快就接通了，对面是一个声音极其悦耳动听的女士。她问道：“你好，这里是平海兰花足球队，请问有什么事吗？”

姜宇阳不仅与漂亮女生交流时会紧张，就连听到好听的女声也略显忐忑。现在忙磕磕巴巴地介绍自己是毛虫网体育部的记者，想去贵俱乐部进行采访。

那个动听的声音再度在电话里响起：“不好意思，采访需主教练同意后才能安排。可他现在正带队在外地打比赛，之后还要去han国参加国际比赛，需要半月后才能回来。要不到时再联系？”

姜宇阳心想真不凑巧，既然对方有明确的规章制度，那也只能等主教练回来后再约吧。于是说一声“好的”后，就结束了通话。

放下电话，顿生悔意，怪自己为何不再多说一句，确保下次能优先采访。但觉得如再拨打回去未免有些丢“名记”的面子，最后选择半月后再说。

他又将电话打给了平海劳动者队，也很快被一个粗鲁男人接通。他极不耐烦地问“什么事”。姜宇阳说明来意，申请去队内采访。但没想到对方态度很生硬，没好气地说球队正在封闭训练，媒体和记者一概不见。不等姜宇阳再说什么，就直接挂掉电话。

姜宇阳火冒三丈，在心里足足骂了五分钟，心想：“他是什么态度？有什么值得神气的？看来劳动者队的成绩不如市民队是有原因的，有这种人在就好不了。”

出师不利，采访足球队的想法破灭了，这让姜宇阳的干劲“嗖”地减少了一半。他有些小沮丧，却也积极想着对策。

“要不，我去采访篮球队？”他偶尔也关注篮球，能认出几位著名球星。正巧平海市也有一支雄狮篮球队可以一试。想到这便立即拨打电话，可对方一直无人接听。

连续两次未通后，姜宇阳猛然想起现在才是七月末，而篮球比赛要在十一月才举行。也就是说雄狮队现正处于放假中，那肯定是采访不了的。短短半小时，他的采访大计全落空了，兴致更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姜宇阳瘫倒在床上，心里有些失望，寻思：“要不今天我就好好休息吧。反正也没要求必须出稿。”可心有不甘，觉得身为平大新闻系毕业生岂能被这种小小挫折所打倒？一时没有好主意，便学着动画片里一休的样子，双手在额角划圈，没想到还真管用。

“对呀，我应该去趟市运动管理中心。即使那里不准采访，问问哪里有体育比赛也是好的。”想到这，他立即找出数码相机，一阵风似地离开住处。

在坐了几站公交车又乘了一趟地铁后，他终于看到了市运动管理中心。那是一栋大楼，里面有很多运动部门，就像报业大厦那样。刚到门口，就被门口的保安大叔拦住了。

保安上下打量他，警惕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姜宇阳忙说：“你好，我是毛虫网体育部的记者，是来这采访的。”

那位保安并未放行，继续问：“你的记者和工作证件呢？拿给我看看！”

姜宇阳因刚入职，证件均未办好，只好坦白说：“我的证件还没有办好，但可以给我公司打电话去确认身份。”

保安大叔摇摇头，说：“没证件就不能进去。别说现在是中午，大家都在休息。就算是工作时间，也要先预约才能采访。不然都直接来采访，这里岂不要乱套了？”

姜宇阳傻眼了，心中计划又失败，现在真不知要做什么了。他脑中一片空白，再也想不出好主意。第一次外出采访就一无所获，不由地对未来的记者生涯也产生怀疑。更让他难受的是：忙活了一上午后，胃早就“咕咕”地叫个不停。

他随便找了一家面馆，吃了一份牛肉面。吃完后又回到大街上，顿时一片茫然，只得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身感疲惫，看路边有一长椅，便坐上去休息起来。

眼前不知所措，未来又该如何。工作和上学还是有很大的差异，如果也能有一位老师带着，帮自己熟悉全部工作流程就好了。他想给吴奈打电话，申请先给某位同事当助手。但随即打消这念头，因为部里缺人，估计大家都忙不过来，哪有闲情逸致带新人？

正在胡思乱想时，突然听身边有人问道：“小伙子，你会下象棋吗？”

姜宇阳忙循着声音来源望去，原来是一个白发老头。他的地中海发型很显眼，但精神矍铄，很有精神，正在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姜宇阳虽会下象棋，但水平一般，顶多比入门级强些。就实话实说道：“我倒是会下，但水平很一般。”

那老头听完更高兴了，忙说：“水平一般就更好了。小伙子，你现在有空吧？来帮个忙呗？”

姜宇阳一头雾水，不知老头要干什么，暗想其是否不怀好意。

老头则不由分说地拉着姜宇阳走进旁边一座旧小区内。

在两栋楼之间有一片空地被改建成休闲广场，设有各种运动设施。姜宇阳发现六个老头正围在一张石桌旁聊天。他们还挂起一条横幅，上面写着“第十六届夕阳杯象棋赛”。

其中一人看到姜宇阳他们后，忙对他身边那老头打招呼：“老周，你怎么才到？大家都等你呐。”

老周指着姜宇阳，笑呵呵地说：“你们看，我找到一个小伙子，这样咱们人数就能凑成对了。”大家纷纷对姜宇阳的加入表示热烈欢迎。

姜宇阳客气一番，偷眼观看，见这几位老同志的年龄从六十到八十不等，但都腿脚利落，思维敏捷，毫无病态。

老周解释说：“小伙子，我们要进行象棋比赛，但只有七个人参加，不容易配对。现在你加入就正好有八个人，问题就解决了。”

姜宇阳本就无事可做，又被老爷爷们的热情所打动，便欣然同意和他们“玩玩”。

大家开始抽签。巧的是第一盘比赛就是由姜宇阳对阵老周。他俩坐在石桌边的凳子上，将象棋布置在桌面上，开始你来我往，对杀起来。

经常下棋的人都有体会：和水平高的人下棋会很没意思，因为总是输；和水平低的人下棋也会没意思，因为赢得没快感；只有和水平相当的人下棋才最有乐趣。姜宇阳和老周正是旗鼓相当，一时间竟也杀得难解难分。最终姜宇阳一招看错，输了比赛。

获胜的老周兴奋得像个孩子。

而姜宇阳也不懊恼，只觉下得过瘾，输得也痛快。他并未离开，站在旁边继续观看下棋。不一会，围观的人越聚越多，不时互相小声议论，场面越发热闹起来。

经过数场对决，最终老周出人意料地夺得了冠军。他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差点闪了腰。对姜宇阳谢道：“非常感谢，占用你不少宝贵时间。”

姜宇阳为他感到高兴，表示没什么。接着指着横幅好奇地问道：“周爷爷，你们还给比赛起了名字，都已经十六届了？”

老周听闻后便打开话匣子：“小伙子别小看这比赛，的确有十六年的历史了。当年我看电视里的医学专家建议老年人平时要多动脑，可以有效预防老年痴呆症。但身边很多老朋友退休后就是不愿动脑。于是我就创办这项比赛，目的是促使更多的老年人去思考，尽量降低得老年痴呆症的几率。”

姜宇阳哪里想到这“夕阳杯”竟有如此背景和深意。当下深感敬佩，挑大拇指赞道：“这才是真正有意义的文体活动。”

老周继续说：“可惜现在楼房越盖越高，小区规划得也越来越好。但老朋友们因分散而越聚越少，所以参赛人数也越来越少。这次连八个人都凑不齐，幸亏有你帮忙。”

姜宇阳有所感悟，倏然间找到了灵感。于是动情地说：“周爷爷，你们这个比赛非常好。我是记者，想写一篇新闻去介绍‘夕阳杯’象棋赛。这样可以让更多的人加入你们，也算我为老年人的健康出一份力。”

老人们听到后都非常开心，争相与姜宇阳握手，拜托其帮忙宣传。

在众人的夸奖中，姜宇阳连拍数张照片，作为稿子的图文素材。他已打定主意，就以这次象棋赛为题材，写自己记者生涯的第一篇新闻。他感觉找到了传媒工作的意义：就是应服务于群众，并让群众的生活更美好。

有了这个想法，他马上与众人告别，决定回家写稿。整个人也觉得轻松了，一路哼着歌，兴高采烈地返回住所。

等洗漱完毕后就立刻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新建个Word文档，开始写作。但新的问题出现了。

虽然他是学新闻的，又是文科生，但等真正要写稿时，却发现满肚子的话写不出来。他强行写了好几个开头，但均不满意，又一一删掉。反复思量了半小时，最后竟没写成一个字。姜宇阳感到头痛，这一刻真正切身体会到前辈们所说的“笔有千斤重”。

平海的夏天相当炎热，让姜宇阳很是烦躁。他决定携带电脑去客厅，因为那里有空调，可以降温降噪。

哪知空调在此刻竟然出现故障，这可要命了。姜宇阳无奈，只得找维修师傅前来修理。盘算着如何与刘金宁和王萧翰商量，共同出维修费。

趁着维修师傅未到，姜宇阳钻进卫生间，脱得全身仅剩一条短裤，然后用湿毛巾将全身上下擦了一遍，来个物理降温。但这个办法的有效期太短暂，没过几分钟又感到炎热无比。

就在这时，他听到大门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传来钥匙入锁的声音。看看时钟，才下午四点，难道是刘金宁提早回来了？正好自己想找他商量修空调的事，于是便去门口迎接。

就在他刚到门口时，大门也被打开，一个苗条身影出现。看见姜宇阳后急发一声尖叫，慌忙跑走。很显然这是个女孩。

姜宇阳还未缓过神，只见王萧翰也出现在门口，瞪大双眼说：“宇阳，你怎么光着身子？”

姜宇阳这才清醒，急窜回自己屋内，以最快速度穿好衣服，然后极其难为情地出来见王萧翰。

王萧翰挤了挤眼，然后对着走廊喊：“一切都好了，快进来吧。”

十几秒后，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孩羞答答地走了进来，半躲在王萧翰的身后。这个女孩相貌一般，白色t恤搭配白色牛仔裤，并简单梳个马尾辫。但却有种特殊的书卷气，颇显文雅。

王萧翰忙介绍：“这是我女朋友高澜，今天来咱们家里做客。”

姜宇阳没想到王萧翰已有女朋友。他满脸发烫，极不自然地打招呼：“你好，刚才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高澜也羞涩地回句“你好”后，就被王萧翰拉进大屋，谈笑起来。

姜宇阳将电脑收好，躺回自己床上后感觉脸颊依旧在发热，心想太丢人了，都不知该怎样面对高澜。他左思右想，已经忘了写稿的事。

等到晚上五点多时，王萧翰过来说：“宇阳，一会儿我和高澜做饭，请你们吃。”

姜宇阳很好奇，问：“你小子竟然还会做饭。今天是什么日子？”

王萧翰有些不好意思，说：“一方面因为咱们最近都各忙各的，好久没聚了。另一方面是我想向你们介绍高澜。她的厨艺不错，一会你就晓得了。另外我已经通知金宁，他马上就回来。”

姜宇阳对室友脱单感到高兴，但觉得自己不应白吃，也要做贡献。于是主动出去买了饮料和副食。回来再见高澜时，虽还有些不自然，却也不如之前那么尴尬。他们三人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高澜的厨艺的确非常好，切、煮、炸、蒸都做得有模有样。相反王萧翰和姜宇阳则笨手笨脚，一看就没做过饭。最后在他们共同努力下，做好了六道菜。全都色泽鲜丽，香气扑鼻。

等菜都摆上桌时，刘金宁正好进门，还带回一些食物。就这样四个人开始坐下吃了起来。

年轻人在一起很快就相互熟悉起来。他们畅谈各种有趣的事，说到高兴时都拍掌大笑。通过聊天，姜宇阳发觉高澜是个性格很好的姑娘。虽是来自湖南的辣妹子，但很温柔体贴，有种贤妻良母的感觉。他有些羡慕王萧翰了。

他们渡过一个美好的晚餐时光。饭后王萧翰陪着高澜去看电影，而刘金宁也开始复习英语，屋内登时安静下来。虽然到最后也没人来修空调，但温度适宜，姜宇阳决定开始写新闻稿。

他将手机关闭，屏蔽一切打扰，集中全部精力写作。他全神贯注，让自己的思维尽量活跃，以最好的状态一字一句地敲着键盘，力争把这篇新闻写好。希望借此能帮到更多老年人预防老年痴呆症。

经过反复修改后，终于将稿子大致完成，没想到已是凌晨一点了。由于太过投入，都不知刘金宁和王萧翰是何时睡着。

姜宇阳脑海里突然回忆起之前面试失败的事，顿觉心里有一口恶气不能不发，决意给那些故步自封的报社、杂志社一个小报复，于是特意在文章最后补充道：“本次比赛意义重大，对预防老年痴呆症有‘寓教于乐’之妙，值得广泛推广。但可惜我们的一些主要媒体竟对此视若不见。难道这些媒体不应以有意义的事情作为主要宣传对象吗？难道这些媒体要向金钱和低俗低头吗？”

写完后，姜宇阳觉得心里畅快不少。他将稿子反复仔细地检查了数遍，最终确信没有错别字，标点符号和语序也均无问题，便满意地将这篇稿子通过电子邮箱发给了吴奈。

现在已到凌晨四点十分，窗外已然大亮。姜宇阳美美地伸个懒腰，就像完成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务似的，心满意足地爬上床睡觉。心中不住地畅想这篇新闻将会引起怎样的轰动，而同事们又会以什么样的目光向自己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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