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虫网
第二章 入职毛虫网（旧版）

翌日天刚蒙蒙亮，姜宇阳就爬起来，对着镜子精心打扮。他时而薅下几根鼻毛，时而鼓起腮以便将面颊上的胡须刮除得更彻底。由于太过投入，差点将皮肤划破。最后连头发都涂了好几层发胶。一切均感满意后，便再次前往报业大厦，准备“拜访”毛虫网。

当他走进一楼大厅，竟开始犹豫起来，生怕此行只是一场空欢喜。他的小心脏不想再受任何打击。更重要的是，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但想破脑瓜也说不出所以然。

“丁大勇说的话靠谱么？”姜宇阳忍不住默问自己。仔细回想与他交往的点滴，最终得出结论：“这小子真不一定靠谱。”但既然人都到了，无论如何也不能退缩。反正昨天已经失败八次，今天再多败一次又有何妨。

想到这，他鼓足勇气，以“壮士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气势走进电梯，顺手按下通往十八层的按键。

姜宇阳自认为敢把公司开在十八层的人大多分为两类：一类人是压根不顾公司死活，随心所欲，想怎样就怎样；另一类人则认为自己的命格很强，根本不怕所谓“十八层地狱”这样的迷信话。他希望毛虫网的老板属于后一类。很快电梯就停在十八层。

走出电梯，姜宇阳立即醒悟，弄清自己忽略的是什么：他忘记去提前了解毛虫网。如果面试时问他对公司的看法，那可就答不出来。幸好为时不晚，他赶紧掏出手机，搜索毛虫网，还真找到了。

这是一家综合新闻网站，有很多兴趣分类，给用户提供最新的中文信息。其类型和浪花网及野狐网很像，但界面设计得更巧妙，科技感十足。姜宇阳很喜欢这种风格，相信其更易被年轻人接受。但最引人注意的是它的logo，是一只萌萌的大眼绿色毛虫，正抬头望着天空。毛虫下面还有十个汉字组成的标语，写的是“毛虫虽低微，遍布全世界”。

姜宇阳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心想：“这标语写得太烂了，完全看不出它要表达什么。既无逻辑，又不工整，随便找个小学生都写得比这个好。”顿觉这公司也有些不靠谱。

他面向A区——就在电梯出门的右边——径直走过去。只见最前面有一道玻璃门，上面印有“毛虫网”三个字和那只萌毛虫图案，便推开走进去。正对面摆放一张迎宾台，里边站着一位穿着浅色职场套装的长发女孩。

她看到姜宇阳后，忙微笑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姜宇阳不知为何，从小遇到漂亮女孩就会莫名紧张，连话也说不利索。所以直到现在也没谈过恋爱。

今天当然也不例外。被长发女孩一问，他顿时语无伦次起来，说：“我……这……”

女孩很有素质，并未嘲笑，反而更温柔地劝他别紧张。

姜宇阳忙稳定下情绪，说：“我来这里想求职。”很快又补充一句：“是和丁大勇约好的。”

女孩好似知道这件事，并未多问，只是把右手一展，说句“请跟我来”，便带着姜宇阳向里面走去。

趁着被引路的空隙，姜宇阳迅速地打量下环境，发现这家公司的装饰及布局颇像日本企业。公司正中是一间很大的方厅，厅中整齐地摆放着六七十张办公桌，每个桌上都配有电脑和各种办公用具，应该是基层员工工作的地方。他更注意到有一些办公桌是空着的。

而方厅周围又划分出数个单间，作为高层人员的办公室。姜宇阳想起丁大勇，便又扫视下全场，努力想找到那个“小胖”身影，可惜并未如愿。

很快，女孩将姜宇阳带到一间办公室外，示意他在这里稍候，便敲门走了进去。姜宇阳有些不知所措，抬头瞧见这扇深红色的美式风格木门的中上方挂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总编郭子明”。

正在这时，女孩拉开门，向姜宇阳示意“请进”后，就自行离开了。

姜宇阳清楚即将要面试，迅速整理下仪容，定了定神后敲门走进总编室。

屋内装修考究，所用家具均价格不菲。巨大的落地窗旁有一张特大号的深红色实木老板办公桌，桌后的真皮转椅上坐着一个大胖子。如果说丁大勇是小胖子，那他可算是大胖子，因为体型要比丁大勇多了好几圈。他正是毛虫网的主编郭子明。

他上身穿着绿色条格衬衫，下面搭配蓝色牛仔裤和白色阿迪达斯运动鞋，颇有青春气息。但两侧鬓角上又生出许多根白头发。全身似乎是由数个长方体组成，就连头也是长方体形，大方脸配一双小绿豆眼更显滑稽十足。等看到姜宇阳后就直接问道：“你是来求职的吧？”

姜宇阳忙说是的，快步走过去，将简历递过去。经郭子明示意后坐在对面。

谢天谢地，郭子明只是默默地翻看简历，并没有对内容发出任何评论。等看完后，他将简历放在桌上，微笑说：“你的条件不错，学的还是新闻，正符合我们的要求！有兴趣来我公司工作吗？”

姜宇阳点点头，表现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郭子明对他的态度感到满意，继续说：“我先介绍一下公司。毛虫网是新型传媒互联网企业，给用户提供全面及时的中文资讯。虽然现在名气不大，但过段时间我们要加大广告投放力度，估计不久后毛虫网就会家喻户晓。”

姜宇阳心想：“我早就从丁大勇那知道了。”但为表示尊重，还是频频点头，表示非常认可。

郭子明那双小眼紧盯着姜宇阳，就像狼在锁定目标，说：“我司现在要扩大规模，拓宽业务，正急缺采访编辑。你的专业正对路，在这工作肯定得心应手，将来也会有很大发展空间。”

姜宇阳并不完全是小白，根本不会被对方提供的“美好前景”冲昏头，便直接问：“我希望来贵公司工作，但可以先问问待遇吗？”

郭子明稍一愣神，随即恢复过来，答道：“我们的待遇是这样的：新入职的员工必须先进行三个月的实习，这期间每月的基本工资是五千元。但每月至少发表十篇新闻报道，每篇至少两千字。怎么样，能够办到吧？”

姜宇阳心中默算：“也就是说每三天只需写一篇稿子，区区两千多字，很轻松嘛。”于是便打包票，说没问题。

郭子明赞道：“好！不愧是平大新闻系的高材生，十篇稿子对你来说肯定不算什么。而且并不白写，公司规定每写一篇就得到一百元的稿费，这样的话你写得越多便挣得越多。很多勤快的新人在实习期间完全可以拿到八千左右月薪。等转正后，工资和奖金都翻倍，福利也很多。你是否决定在这工作？”

姜宇阳现在并没有别的选择，虽然给的待遇离他的预期还是有所差距，但也可以凑合。便爽快答应：“我决定加入毛虫网。”

“很好。”郭子明迅速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推到姜宇阳面前，说：“先看看这份实习期合同，如果没异议，今天就签约。”

姜宇阳知道合同的重要性，登时打起精神，仔细认真阅读，逐行逐句都弄得明明白白。检查两遍无异议后，慎重地签名、按手印。心里有一种“被卖了”的感觉。

一切完成后，郭子明将合同和简历一起放到一个档案袋里，然后与姜宇阳热烈握手，说：“明天正式上班。对了，咱公司现在急缺人的项目部分别是体育、娱乐、汽车评论和时尚部。你对哪项比较了解？”

姜宇阳平时比较喜欢看足球和篮球比赛，对体育有浓厚兴趣，便不假思索地选择体育部。

郭子明随即拿起桌上的电话，连按四下，接通后吩咐道：“来我办公室一下。”

不一会儿就传来“当当”敲门声，推门走进一位留着复古中分发型的男人。他的年纪约在45至50岁之间，个子不高，体格偏瘦，戴着一副民国时期的圆眼镜，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般的笑容。

一进来忙点头哈腰，谄媚地笑问：“领导找我什么事？”

郭子明用手指了下姜宇阳，说：“这是小姜，新加入到我们公司。我把他分给你们体育部了，怎么样？”

“好事啊，我们正缺人手，太欢迎新人加入了。”说完也向姜宇阳点点头。

郭子明打趣道：“小姜可不一般，他是平海大学新闻系的高材生。我对你还不错吧，送给你一员大将。”

中年人赶紧拉住姜宇阳的手，使劲甩了几下，面带略显夸张的惊讶之情，说：“哎呀，在我这可算是屈才了。哈哈。”

郭子明介绍道：“小姜，这是体育部的负责人，叫吴奈。以后你就直接归他领导。”

姜宇阳听后赶紧站起身，再次和吴奈握手，很熟练地说着几句客套话。吴奈也连夸“年轻有为”、“朝气蓬勃”等。现场气氛极其融洽。

郭子明一挥手，说：“我还有很多事，你带小姜去了解工作流程吧。”

吴奈笑得像朵花一样，说句“明白”，便不由分说地拉着姜宇阳退出总编室，最后还小心翼翼地将门轻轻关上。随后笑容消失，摆出一副领导的架子，神气地说：“小姜跟我来，给你介绍体育部。”

吴奈先带姜宇阳参观大厅，介绍道：“这是咱们公司职员工作的地方。”又指着窗边几张办公桌，继续说：“你看，咱们体育部的办公桌都靠近窗边，位置比较好，平时疲惫后还可以观看窗外的美景。远处的江也能看到哦。”

姜宇阳迟疑了，因为他留意到所有窗户都没配有窗帘，均朝西方，下午阳光直射进来，附近区域将会非常热。

吴奈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接着说：“你随便挑选一张空置的桌子，以后它就是你的办公桌。”

说话间，来到位处角落的一间办公室。这间的内饰和总编室相比显得十分寒酸，屋内清一色的宜家货，简易却不舒适，就连门牌也只写着“体育部”三个字。

吴奈指着一把椅子让姜宇阳坐，然后掏出根香烟，吸了几口，才说道：“小姜，首先欢迎你加入体育部。”接着指着桌上一张六人合影照片，说：“这是之前咱们体育部同事的合照，现在加你就有七个人了。”

姜宇阳顺势看了一眼照片，没想到竟然发现著名记者牛振华也在其中，登时兴奋地问道：“领导，牛老师也在咱们公司？”

吴奈好奇道：“你也知道牛老师？”

姜宇阳忙点头，心生崇拜，说：“当然知道。只要对中国足球感兴趣的人，哪有不知道牛老师的？我初中时就看过他写得关于国家足球队内讧的新闻。”可突觉不对，疑问道：“可牛老师不是就职于北京的踢球者杂志社吗？怎么来这了？”

吴奈诡秘一笑，说：“咱们高薪聘请牛老师来兼职。每个月牛老师都会在咱们毛虫网发表二十篇新闻报道。”

姜宇阳对“二十篇新闻报道”倒没有产生想法。让他非常好奇的是牛振华竟然能在两家媒体写稿，这岂不违反合约了？

吴奈清楚姜宇阳在想什么，便解释道：“那有什么奇怪？牛老师在咱们网站发表文章时都不会用自己的名字。他用一个叫‘高求’的笔名，再把行文风格稍加改变，这样就没人知道‘高求’就是他。”

“高求……高俅？”姜宇阳瞬间觉得这笔名起得很“昏庸腐败”。

吴奈继续指着照片里的人，逐一介绍：“这小伙子叫李伦，和你年龄差不多，已经工作一年了。他现在算是很成熟的采编。”接着又指着两位五十岁左右的人介绍道：“这是老张和老祁，是你的老前辈。最后这位有学者风范的是老朱。以后你慢慢就认识他们了。”

姜宇阳感到很奇怪，为什么今天在这没见到他们？但觉得自己初来乍到，还是少问为妙。

吴奈将烟头塞进烟灰缸里，继续聊：“我和牛老师可以向公司申请去国外报道国际比赛。老张、老祁和老朱可以去全国各地采访。你和李伦级别不够，目前只能在平海市及周边采访。你以后的日常工作就是外出采访，将采访到的内容写成新闻稿。每个月至少要发十篇新闻报道，没有问题吧？”

姜宇阳再次确定自己没问题。

吴奈突然想起什么，忙问道：“手机在身上吧？咱们微信互加好友，然后我把你拉进咱们公司的工作群。”

加完好友后，姜宇阳立即被拉进“毛虫网工作群”。群里显示有一百二十人，却没人互动，很是冷清。原来此群的主要功能是便于领导及时发布信息，其他人不可随意发言。

吴奈接着又把姜宇阳拉进另一个群。姜宇阳仔细一看，是个叫“毛虫网体育部”的微信聊天群。吴奈说：“这是咱们的群，平时我有什么通知就在这发，你要多留意。”

就在这时，姜宇阳的微信留言提示音频频响起，原来是群里众成员纷纷说“欢迎”，接着互相聊了起来，气氛相当热烈。姜宇阳被大家的热情所感动，赶忙也在群里留言道：“谢谢大家。我是姜宇阳，今天加入体育部，以后请大家多多照顾。”群里众人又是一阵“没问题”。但唯独牛老师沉默无语。

“如果没有通知，可以不用来公司。只要能按时把稿子交给我，别的都随意。当然了，你如果想用公司的电脑写稿子，那也是欢迎的。但公司不管饭，明白吗？”

“不用每天按时到公司”这条太让姜宇阳开心了。他早就养成散漫的习惯，每天早起简直能要他命。

吴奈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交给姜宇阳，说：“今天你就回去休息，找时间发一张小二寸电子照片给我，用于制作工作证和实习记者证。明天开始工作，多去找灵感，找新闻，然后将写好的稿子用微信或电子邮箱发给我。电子邮箱的名字在我名片上。”说完便要将姜宇阳送出公司大门。

就在他们刚走到大厅，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乱，举目望去，只见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在众人拥簇下正从外面走进来。她皮肤白皙，保养得非常好，身材曼妙，全身名牌，打扮得非常妖艳。就连走路也一步一扭，娇态百生，真应了“风韵犹存”这个词。

当她看到姜宇阳后，便停了下来，打量几眼后，向吴奈问道：“哟，这位小帅哥是谁呀？”

吴奈立即满脸堆笑，答道：“胡桃姐，这是新加入体育部的同事，叫姜宇阳。”然后赶紧提醒道：“小姜，这位是胡桃姐，是咱们公司时尚部的老大。还不打招呼？”

姜宇阳忙说“胡桃姐好”。

胡桃呵呵一笑，说：“小帅哥如果在体育部不开心，随时欢迎来我们时尚部。我们不仅走在时尚前端，还可以接触很多社会名流。好玩得很。”

吴奈谄媚道：“胡桃姐在咱们国家的时尚界绝对是教主级别，有多少大明星都争着抢着想参加你的时尚沙龙。”

胡桃很受用，但不再多说，微微一笑后朝那间最大的办公室走去。

吴奈看着她的背影，解释说：“她要去总经理的办公室。平素在公司里有两点一定要记住：首先别问老板是谁，也不要对老板好奇；其次要知道我们是私人企业，写稿子的目的不是为了家国情怀，而是要吸引人气。人气越高才能越挣钱，懂吗？”

姜宇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其实对吴奈所说的话并未听进去。

吴奈将他送出大门外，就回去了。

姜宇阳走出大厦外，看着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说不清此刻心情究竟如何。高兴肯定有，因为找到工作嘛，但绝无兴奋。对未来也没有雄心壮志，反而隐隐觉得有种得过且过的想法。

最后，他索性不再去想，决定立即回家，享受工作前最后的休闲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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