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梦维度
第二章 现世（旧版）

中心医院花园。

长椅上套着斑马条纹病号服的黑发青年哼起小调。

一双乌黑的眼眸目不转睛地打量远处拖着轮椅把手带老人散心的护士小姐。

“身材不错，但是我前几天见过她男朋友来探班，是人高马大的壮汉。”老头扫兴地说道。

“我这是对美丽女性的欣赏，和她有没有男朋友并不存在冲突。”白无安无视突然出现在自己旁边的老头，依旧注视护士的某个部位。

“我在水杯里看到了烟灰。”老头不依不饶地说道。

黑发青年眯起眼睛扭头看向天空，长舒一口气道：“今天天气不错啊！”

比白无安矮了半个头的驼背老头面无表情，眼神却黯淡了些许。

两人认识的时间有大半年，作为同房病友关系虽然不好，总归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每当天气很好的时候，白无安就抱着病躯坐在医院花园的水池边看看风景。瞧瞧八号楼里出来的几个年轻护士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

同病房的老李头特别喜欢在这个时候打搅他，两个人不拌嘴到饭点基本不会罢休。

“我说...”

老李头的表情郑重，好似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上一次看到你这个表情，还是你儿子出轨那次。”白无安默默开口，目光却从护士的身上收了回来。

老头不在意他的玩笑，自顾自说道：“隔壁七号楼住进个有抑郁症的小姑娘，听说昨天晚上割腕了。”

“是吗。”白无安面无表情，怔怔地盯着脚下的布制拖鞋，那上面还留着一个烟头烫出来的黑洞。

“你没发现院子里的护士多了一倍吗，平常这些可人儿哪里愿意出来晒太阳。走廊里吵吵闹闹全是医院领导的骂声.....”

“老头。”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像我们这样的人已经不必操心那些了。”

白无安语气寡淡，这本就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也没有那么多闲心去管别人的生死。

“你知不知道那姑娘真的了结之后对医院有什么影响？食堂那抠搜的老太婆就不会是抖掉我几块肉了，说不准未来一个月没肉吃了。”老李头语出惊人。

刚才还坐在他旁边的白无安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这话，转身就走朝食堂的方向走去。

食堂二楼。

打完一份饭的白无安一个人坐在长板凳上用餐。

“白哥哥，什么事情这么高兴？”服装和白无安一式一样的女孩端着饭盒挤到他身旁。

她望着眉开眼笑的白无安熟练地夹开肥肉塞到他的盘子里。

“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的饭菜不错。”白无安就着白饭吞下肥肉，没咀嚼几下吞入腹中。

医院的饭菜若不是花钱购买，就只有像白无安这种重病患者才有免费餐食提供，毕竟生了大病的人，医疗费就很昂贵了。

“白哥哥你的身体....最近很少看你来食堂呢。”女孩埋头在食物中，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护士姐姐说过两天帮我准备化疗了，妈妈也说我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候我带好多好吃的来看你....”

白无安眉头一挑，手里的筷子停顿下来。对面的女孩脸色格外白皙....不..这是苍白吧。

“多吃点蔬菜，平时多休息，打饭的事情.....”白无安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自己替她天天打饭的承诺。

“回头我让李爷爷帮你打饭。”白无安补充道。

“这怎么好意思呢，李爷爷是长辈。白哥哥你也是，明知道李爷爷家里的事情还天天和他吵架，我每次路过你们那都能听到你们争论。”

女孩把剩余的红烧肉全部夹到白无安盘子里，低头吃着水煮白菜。

“今天的红烧肉怎么这么油？你吃了几块？”白无安尝了一口，目光犀利地盯着女孩。

“就....就一块。”女孩的头埋得更低了。

·······

“小陌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成绩那么好。她那么懂事，知道给父母分忧，前些天还写了信寄回来，我们都当她在学校里过的很好。怎么会...”

“初步判断是长期心理压力造成的，我们和她交流过也做了对策，但是这种事情毕竟是你们做长辈的问题，孩子做什么想什么都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的，有许多案例都是.....”

这是白无安送女孩回病房时听到的对话。

妇人掩面而泣，白大褂的医生耐心地向家属介绍情况。

“陈陌姐姐对我们大家都挺好的，明明笑起来那么好看，怎么会是有抑郁症。。”女孩拉着白无安的衣角，两人坐在床边。

“嗯。”

白无安沉默不语，陈陌应该就是老头说的那个寻短见的姑娘。

“咳..咳.”

“我下次再来看你，小雪。今天不太舒服我就先回去了。”

七号楼里的卫生措施远高于白无安所在的六号楼，不知名而浓厚的消毒水气息让他呼吸不畅。

“白哥哥再见！”小雪欢快地摆了摆手。

·········

“你不能让这些东西干扰你....我是说....你生活的世界就是这样的，无论你喜不喜欢它，它都是这个样子，我们每个人都只能适应它，然后努力把自己的生活过好。”白无安烟头砸在地上，烟蒂溅起零星的火花。

这是白无安在八号楼的天台抽烟时说的话。

久病的痛苦、所剩无几的未来、近期的失眠、看不见的快乐。

多而杂的烦恼涌上心头，他快要崩溃，于是发了疯，精神紊乱。

“你不要冲动！离围栏远一点！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解决的，不要想不开！”扩音机的声音自楼底传来。

“我受够了！我一点也受不了这样的生活！”

几句话拉回白无安的思绪，从失神状态游离回来。

冷不丁地他面前站着一个女孩。十八岁十九岁的样子，长长的头发，干净的侧脸，只是状态似乎不太妙，病号服丢在一边，穿着打底的白T恤，更糟糕的是她的半个身子坐在天台的围栏外。

“干，又一个寻短见的？还正巧不巧...”白无安不敢出声，靠在天台的换气风扇边观察着。

“陈陌，你快回去！你这样让爸爸妈妈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感受？别做傻事，我们回家去好吗？”

妇人的声音听起来耳熟，不等白无安理清情况，后面的门就被打开。三五个消防队员携带着绳索之类的设备悄悄摸到了天台。

察觉到天台上多了人，女孩转过头作势就要跳下，那只握着铁栏杆的手松了又紧，脚还在微微颤抖。

“别冲动，我们不过去！”

“你还年轻，想想你的父母和朋友，千万别做傻事。有什么不顺心的可以跟我们说说，我们一定能帮你解决的！”为首的消防队员停下动作，擦去额头的汗水企图卸下女孩的防备。

“不，你们帮不了我。你们每个人都不能理解我的感受，总是把你们的想法强加给我，我再也忍受不了这些东西。”陈陌眼含泪水，一寸一寸逼近墙壁边缘。

消防队员努力劝说，女孩充耳不闻。

忽然，砰地一声响动吸引了双方的注意力。

白无安的拳头砸在通风机的外壁上，压下心底的焦虑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这叫什么话，没有人理解你你就非要去死吗？他有他的想法你有你想法我有我的想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可是，你不能就这样承受别人的一切到现在然后来一句我承受不了，我要离开了。”

“亲情、友情、爱情、不可逃脱的责任、难以避免的人际交往。这些东西，他们是每个人生活都有的东西，我不知道你一心求死的原因。但是，你要知道这些都是你生活的一部分，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

白无安缓了一口气压低渐渐升高的音量和情绪，一步一步慢慢往女孩的方向挪动。

“我今天心情很糟糕，下午就要去复查身体。医生说我能活到现在纯粹是运气，那发臭的、不再运作的肺部连半点痛快的呼吸都不肯给我了。”

说到这里，白无安注意到女孩伸出半空的脚稳稳地踩回地面。他没有前进，反而停在原地止住了步伐。

“我见过你的母亲，也知道你在和别人的交往中是一副好女孩的样子。你非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大概是我仅存的那点闲心认下的善良告诉我的。”

“更重要的是，没有事情是不能解决的，一味地逃避只能让你承受更多的伤害。我常常在想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这余下的日子有多值得我坚持下去。”

“然而，活着本身就是极其美好的一件事。”白无安走到一边翻过围栏，和女孩保持了两米的距离。

女孩的眼睛盯着白无安顺着栏杆挪过来的身子，她没有阻止或者反抗，直到白无安握住了她的手臂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你看，即使是我这样没几天日头可过的人，居然也能有机会握住这么漂亮的姑娘的手。仔细想想，只要活着，还没有完全消逝，就有无限的可能，大可不必做这些伤害自己的事，坚持就是对那些叫你难过的人最大的抗议。他们并不能打败你，不是么？”

白无安掏出最后一根纸烟点燃，冲着女孩嘿嘿一笑：“你的今天永远都是别人的明天，所以啊，别太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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