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行葬礼的一切在书院学子的努力下已经准备妥当。
依照郭先生的遗愿,我们将他葬在天川书院的谷口,方便他以后长长久久得守望着这里。于是在漫山遍野的人群中,生机勃勃的草地上,沸沸扬扬的喧闹声中,那一副黑色的棺材折射着阳光缓缓下沉。
我远远地眺望着这场肃穆的葬礼,山崖上方不断滴落着水滴,嘀嗒嘀嗒,似乎永无止尽,将我的内心渲染的潮湿一片,拓跋栖站在我旁边,素来多话的他罕见的沉默起来。
天色渐渐暗沉,随着人群的散去,拓跋栖轻拍我的肩膀,小声提醒道,
“伽若,我们该走了。”
我点了点头,刚准备转身离去,迎面走来身着麻衣的魏已弦。
他的皮肤愈加的苍白,映衬着唇色愈加嫣红,在黑夜中组合起来,竟带有一丝奇异的妖媚感。
双方之间罕见的迎来沉默,我率先开口道,
“你真的决定和我们一起走了?”
一道无力的笑容在暮色中转瞬即逝,我看着他,忍不住提醒道,
“我虽劝你出仕,但你可知你若不守孝三年,会遭到多少朝臣的攻讦吗?侍师无礼,终是把柄。”
“我意已决。”魏已弦坚定地回复道,“我想成为老师期待我成为的样子,而不是世人眼中的大儒。”
我和拓跋栖相视一笑,不约而同伸出自己的手,用力地拍了一下眼前人的肩膀,魏已弦吃痛地喊出声。
“书院众人安顿好了吗?”我关心的询问道。
“师弟们大多出身于本地望族,他们均要返回家中为老师守孝。”他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书院,继续说道,“不过圣命我已传达,待他们守孝完后,会自行前往定安与我们会合。”
“那你就跟随我们今晚出发。”拓跋栖沉吟道,“先去凉州城护送其他儒生,我们还带着两个重要人犯,难保路上没有余党追杀,须得谨慎。”
“那我们谷口见!”
穆九和右将军她们已经先前往凉州城做准备了。我和拓跋栖骑马至谷口,稍待片刻,身后就传来马蹄声。
我转头一看,魏已弦正骑着马疾驰靠近。待到面前,他身后还带着一个小儒生,原来是那个带我去找厨房的小孩子!
我疑惑的看着他,这是?
魏已弦勒停黑马,向我们解释道,“这是我们的小师弟,他自小长在谷内,没有父母亲眷,老师也吩咐我们众位师兄在他百年后照顾阿函。所以我这次去定安,必须要带他在身边。”
小儒生从他身后探出脑袋,乖巧的打了一个招呼,紧接着我们便下马,山路本就难行,再加夜深更是艰险。好不容易行至平坦处,我们便纵马疾驰,火速赶往凉州城与大家汇合。
在与石郡守告别后,这支庞大的队伍便出发前往定安。在旅途中,阿函迅速地与卢梓禾熟识起来,两个小孩年龄相仿,魏已弦也省了不少心。
半个月过去了,定安城也快要达到。我沉不住气,凑近拓跋栖问道,
“你说,为什么还没有人劫囚?”
拓跋栖闻言笑道,“自言商帮已经溃不成军了,领头的要么被抓了,要么死了。哪有劫囚的本事?”
“那你之前还说……”我突然神情一紧,“难不成你说的是定安城中的鲜卑贵族?”
“聪明!”他伸出手弹了我一个脑崩,我摸着额头瞪着拓跋栖,他看着远处的绕水河,神色严肃道,
“幕后黑手肯定按捺不住,他们放手一搏的机会已经没有了。如果不出我所料,今晚他们就会动手,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在今晚也能揭开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了。”
看着我兴致高昂的样子,他低头轻声道,
“伽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布局?”
春日的星光倒映在绕水河上,微风拂过,水面泛起了鱼鳞般的波纹,一圈,两圈,三圈,带着散开的星光,河面上仿佛铺着一层碎金,显得格外动人。河岸上偶尔响起一两声不知名昆虫的鸣叫声,衬得这里异常安静。
一小队黑衣人借着月光,抹黑进入关押人犯的营帐,一切似乎很是顺利,奇怪的是,那顶营帐如同黑夜中吞噬人心的野兽般张开大嘴,黑衣人进去之后就便无声响。
拓跋栖点燃帐中的烛火,眼前散乱的倒着一片尸体,魏已弦忍不住惊叹道,
“这竟是一帮死士!”
我皱了皱眉,一个活口也没留住,真凶的面貌又一次在黑夜隐去。
拓跋栖安慰道,“鲜卑死士身上都会有家族猛兽纹身,也不是全无线索。”
说罢他刺破尸体的衣服,在左胸口位置,赫然出现一个焦黑色的圆形伤疤。
“好狠的手段!”他扔掉手中的剑,厉声喝道,“看来幕后之人准备很是万全啊。”
我们三个在烛火中对视,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沉默,原以为进入定安是进行收尾,没想到却是困难的开始。
长夜漫漫,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究竟是谁有如此的心智和能力,在北祁朝堂搅弄风云?
身披一路风尘,终到达定安。拓跋栖负责将人犯送入廷狱,我负责安顿好魏已弦一群人,并回府向阿娘禀明情况。
阿娘身着暗青色衣裙,头戴素钗,精心抄写着一卷佛经。我坐在案旁,室内的檀香味很是凝心安神,听着笔墨在纸面游走的声音,我的神思渐渐恍惚。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屋内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我突然间从梦中惊醒。屋内燃着一盏微弱的烛火,耳畔传来阿娘的声音。
“醒了吗?”
我仓皇地坐起身,迷茫地看着四周。冷风吹过,我陡然间打了个寒颤,回想起此行的目的,我清了清嗓子,
“阿娘,这次……”
话音未落,她放下手中的笔,转身看向我,
“河西之行穆九已经向我汇报过了,你做的很好。”
“可是岳函邢还没找到……”我惴惴不安地看向她。
“以后慢慢找吧,这也是命数。”她揉了揉手腕,起身关了窗户,“只是你莫要忘了这件事。”
我点了点头,乖觉地下榻准备告辞。
阿娘喊住起身的我,从桌上拿起一封圣旨递过来,
“圣主有令,你明天去面圣汇报相关事宜吧!”
我的动作缓缓僵住,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可是,您才是追月军的将领啊!”
“无事,是你带队去的河西,自然是你去禀告事宜。”阿娘将圣旨放入我怀中,“我无心这些琐事,只盼你早日独当一面,我也好落得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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