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年事
第二章 纤手破新橙（旧版）

矾楼客房后，越过小径有一扇常锁的门。开了锁，门后是一精致小筑。

地方不大，植了几株梅花，如今枝头已悄悄冒出红芽。

小筑里的重重锦幕，隔开了夜色里不安的风。暖色的灯火中，两人相对而坐。

“今日真是多谢李公子，我本以为只是简单之事，却不曾想横生了这许多波折。”师师姑娘带着歉意先开了口。

“没什么，只是我帮的了一次，那下一次呢？还是要早做打算为好。”李客摇了摇头回道。

原来今日李客正是受了师师姑娘所托，希望今天开盘时李客可以过来帮她顶替这一次。

“像我们这种人，不过是浮萍柳絮，风往哪吹，我们便往哪落罢了。又能如何打算呢。”师师姑娘目光复杂的看着他，有些凄婉的道。

“既然不开心，那不如不做了呢”李客道。

“不做了你养我吗？”师师姑娘痴痴地望着李客，配上如慕如怨的神情轻声问道。

李客很想回‘好啊，我养你啊’，但是摸摸口袋便知道这种话不是他能说的。

“等一下，摸口袋？卧槽，谢谦说输了的五百两居然没给我！！！”

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李客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沉默了下来。

不过还好，师师姑娘好像也没有在等他的答案，反而好像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

“不知觉间相识已三年有余。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呢？

那是初来长安吧，我在人群拥挤的高台上弹琴，他在角落里安静的听。

曲散人却更多，那些自以为是的所谓才俊，就仿佛开屏的孔雀一般，一直凑在面前，炫耀诗词，炫耀家世……

只有他常常来楼里，却一直是隔着喧嚣，自饮自酌，带着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这一定是个寂寞的人吧。

就像孤独的野兽，虽然留恋着人世间的温暖，却又畏惧那耀眼的火光，所以既舍不得走开，却又不愿闯入这繁杂的世界来。

不过相熟之后才发现，他不是寂寞，只是爱发呆，经常会说些让人理解不了的话，不过有些零碎的句子却是极好的。

而且今天那阙鹤冲天更是才气逼人……”

“嘟嘟嘟~~~”铜壶的水沸打断了师师姑娘的思绪。

焚香，净器，敲下茶砖投入壶中，取出细盐，胡椒，各种香料。

抬头看了眼李客，又把香料放了回去。

等茶三沸的间隙，李客梳理了一下过往。

一转眼，李客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二十年了。

对于穿越者来说，最强的两个法宝，一个是系统，一个是熟知历史走向。

李客等了二十年也没等来系统，而且这里的历史也不是他所知道的。

更惨的是一个月前，皇帝死了。

这本不是大事。是的，对普通人来说，皇帝死了换个新的呗。

可是李客不能这么想，因为他是东宫侍读，他爹是太子太傅。

而太子现在还是太子，太和殿里坐着的却是曾经的晋王，先皇的弟弟。

想到这李客喟然一叹，即使美人在侧，也少了往日谈笑的兴致。

唯一的福利可能就是小时候在身体里发现了一个白玉块，心神沉进去可以看到一副经脉运行图。

甚至还是Gif！

当时都准备走上人生巅峰，傲世间，斗苍天，有我……

结果一练，就这？就这？

强不强当时不知道，主要是练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酸痛感，就像拉韧带那种感觉一样。

说好的舒舒服服就像温暖的水流呢？而且为什么不能自动运行？？？

过了几年，他忍不住去问了老李，是不是自己走火入魔练错了什么的，所以才会出现酸痛，老李很有逼格的告诉他：

“这世上不论什么本事，若想学得精深，其过程一定都是痛苦的。”

李客信了，为了曾经的武侠梦，便坚持坚持吧。

日记道：

“很愉快，决定了。应当爱，应当练功！就这样。”

次日：

“很累。不想爱了，也不想练功了。”

然后坚持的从小时候的007到996，再到135……

再到今日无事，矾楼听曲。

不过现在看来这功法倒是挺强的。

李客“坚持”不懈地练了这么些年，其实才第七境，不过之前打藏剑山脸的时候，好像还挺轻松。

“想什么呢？”师师姑娘把煮好的茶分给他问道。

“没什么”李客摇了摇头。

喝完茶，师师姑娘站起身对李客道：

“我去拿几个橘子，你在这里不要动。”

“我吃两个就够，都是你的！吃完了，咱们收车回家。”

师师姑娘没管他莫名其妙的话，出去取了橘子回来，用剪刀开了个小口，坐在案前给他剥橘子。

美人的手，也是美丽的，就像一块精心雕琢的羊脂白玉。

现在这双手正在为李客剥橘子，她剥的很细，李客看得也很细。

渐渐的，气氛开始奇怪起来。

终于，剥好了一个，师师姑娘放到他面前，未等他接，便有些局促的剥起第二个。

见他还在看，师师姑娘面上一热，想着随便说些什么吧，便开口道：

“这是江南刚运过来的，整个楼里就三个，你要吃两个，还说剩下的都给我。”

李客回过神，轻咳了一声，拿起剥好的橘子咬了一口：

“我们一人一个就好，而且这不是橘子，这是橙子。”

“师师姑娘，你不姓李吧？”

师师姑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这话一问出来李客就后悔了，一方面是身份敏感（对娱乐场所的姑娘问人家姓什么是不礼貌的），一方面是他自己姓李（女子嫁人后有时会冠夫姓）。

当你觉得气氛尴尬的时候，后面只会越来越尴尬。

于是吃完橙子的李客，开始变得坐立不安起来。看着他这副样子，师师姑娘反而笑了起来。

咚咚咚~~~

恰此时，远远的传来梆子声。

李客起身辞行。

“这么晚了，你准备去哪呢？外面风寒……”

“没事，回家，穿得厚。”

李客一口气说完，到书案边，提笔挥毫，留词一首，然后便跑出门外，未行几步却又折返，直接闯进闺房，掀开帷帐趴到床底看了一眼，这才又跑了出去。

师师姑娘呆呆地坐在那，看着李客这一套行云流水的骚操作，被整懵了。

李客一口气跑到街上，这时的心情十分复杂。

就像上辈子半夜送女生回去，女生让上去坐坐。

去还是不去？

其实是想去的。但是又不想直接答应，于是开口便成了“哎呀，太晚了，下次吧。”

内心活动是再邀请一次，再邀请一次。

ok女生说“没事，就坐一会儿”

按大部分的心理预期，气氛烘到这了，这个时候应该半推半就的“那行吧，我上去喝口水就走。”

但是如果你又拒绝了，那回去的路上你在想些什么？

李客在想“卧槽，我刚刚真帅！！！”

李客还在回味刚刚自己高尚情操的时候，转角突然撞出一个人，把他吓了一跳。

来人提了提灯笼，照出是李客后施了一礼道：

“李爷这么晚了还回去啊，夜路难行，小老儿的灯笼便拿去照个光吧。”

李客认出是打更的老许，摆了摆手道：

“不妨事，已有仆人赶了车马来迎我，你去巡夜吧。”

老许听李客这么说，便又施了一礼离开了。

李客再行了一段，见四下无人，便纵身提气向家跑去。

摊牌了，不装了，没有仆人，也没有车马。

在李客化身车马往家跑的时候，说回师师姑娘这边。

回过神，记得李客走之前写了东西，便起身行去案边。

跟李客书房的穷酸相比，这里可是样样精致。书案用得是紫檀大木，上面放了一排湖州的老笔，一方端州的黄泥砚里磨得是永州的墨。

宣州的芽纸上，先映入眼的，是他那跟所有人都不同的字，用笔细劲，结体疏朗，如屈铁断金，记得他说叫“瘦金体”，再看内容：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一词看完，羞得师师姑娘满脸通红，嗔怒道：

“呸~~登徒子，我哪里有说不如休去了。

我明明要说的是，外面风寒，我去给你拿件风衣。

还马滑霜浓，你有马吗，认识你三年了，哪次你不是走路来回的。

后来他又跑回来看床底是什么意思啊。

不过，这词写的真好。不如休去，若是不去...”

美人立在案前，一时之间想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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