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梧桐
第四章 大道三千（旧版）

辗转反侧，邻居家那只被陈芸儿在心里蒸、焖，烤、炖咒杀过无数遍的大公鸡终于叫了起来，这道以往听起来让人厌烦的声音，此刻听来是如此美妙。

拉开窗帘一角，天空只是泛起了一些鱼肚白，似乎还未清醒。可陈芸儿已是精神百倍，丝毫看不出是一夜未睡。一个鲤鱼打挺十分灵活的翻身起床，以最快的速度洗漱穿衣，就往山上奔去。

“等等，芸儿，先把这粒丹吃了”酒老头堵在门口拦住了飞奔而来的陈芸儿。

“您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

“嘿嘿嘿，我是你爷爷，当然了解你呀，就知道某人肯定是兴奋的睡不着觉，一早就要上山，所以我昨晚是一滴酒没喝，就是为了给你炼这粒丹”酒老头一边将丹药递给陈芸儿一边说道。

陈芸儿接过丹药，放在鼻尖闻了闻，老人常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句话陈芸儿此前一直不能理解，直到上次吃了一枚酒老头醉酒炼出的神丹嘴了麻了一天之后，她就明白了先人的良苦用心，也养成了吃丹之前闻一闻的习惯。

虽然不一定有用，但总归是个心里安慰，还好这次闻到的只有浓厚的药味。陈芸儿放下戒备之心，放进了嘴里。

“别咬！直接用水送！”酒老头手中端着一碗水，慌张的制止道。

可是已经迟了，随着陈芸儿嘴里上下两排牙齿相互接触，她的五官也是扭曲到变形，大大的眼睛紧紧的合在一起也能感觉到她的眼球在往上翻，口水几乎填满了整个口腔，顺势强忍着将丹药咽下。终究还是错付了一颗信任的心。瞪着酒老头说道：“您不是没喝酒么？意思就是这个味道？”

酒老头尴尬一笑，眼珠一转反而责怪的说道：“早说另盖一个丹房，不要和厨房凑在一起了，你就是不同意可，而且菩提果汁和醋的颜色本来就差不多。这才拿错了瓶子倒了点醋进去嘛。不过你放心药效一样到位。”

陈芸儿没好气的说道：“这是原因么？我就不该相信你没喝酒的鬼话，以后就不吃您这醉酒神丹了，陈师父去给我找药去了。”

酒老头挥了挥手说：“不不，还是得吃。那裴家炼药极为猛烈，属极阳之药，药效固然是好，但往往也会对身体造成一些损伤，必须得调和用药放可避免。而我的丹就是最好的辅助之物也是一味能带来意外收获的药引，所以必不能停，知道了么芸儿？”

一听酒老头讲这些什么阴阳相克什么相辅相成陈芸儿就不耐烦，而且现在天已大亮，更是焦躁不安，应付的说了句‘知道了’便夺门而出往山上奔去。

风雷城里的百姓大都是耕地为生，早上要在田间忙碌，通常都是吃过午饭之后才会到山上的道观里祈福或算卦。

这就让喜欢通宵翻阅大陆流行小说，时常是天亮才睡的马麟有了一段能在大殿补觉的时间，不过在很多时候这段时间其实都是他熟睡的阶段。

刚当道观的陈芸儿就听到了这如同打雷一般的鼾声，她本不想打扰二师父休息，可找边整个道观前院也只能看见马麟一人，索性直接拽住他的耳朵喊道“二师父！起床教我修炼了！”

疼痛和惊吓瞬间将马麟叫醒，嘴中呻吟不断，可陈芸儿抓住耳朵的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是越发的使劲，好像是怕他不够清醒，再睡去一般，马麟只能歪着脑袋痛苦的说道：“哎哎，姑奶奶别拽了，别拽了。你四师父在观后等你着呢。”

听到这话陈芸儿立马撒手，没说半句抱歉就跑开了，马麟也完全不在乎徒弟礼数是否周全，人刚出门就已经重新入梦，也忘了这个徒弟其实并不知道后院该如何进去。

好在卜雪楼是了解马麟的，在正殿后面的墙上留下了‘门’，陈芸儿回忆着昨天四位师父去换衣服时走过的方向找到了这里。

一道透着白光，似有似无的‘门’出现在眼前，探出右手一边试探一边向光内走去。等整个身体完全穿过，身后的‘门’就同墙壁一起消失不见，幻化成一块巨石。

陈芸儿心头一惊，害怕自己是进错了地方，不断用手拍打周围空气，想要寻找刚刚还在背后的正殿。

苦寻无果，只能打量四周，没想到看起来残破不堪的道观，竟藏着这么一处隐秘山水，煞是美丽。

不是很高但曲线优美的山峦环绕四周形成天然围墙，山腰有九曲回廊隐于丛林之间，院内翠竹奇石同清澈泉水相互点缀错综复杂。

只有一条小道指引着方向，沿路走到尽头，是一栋斗拱交错，黄瓦盖顶的大殿，大殿前廊均匀分部着二十四根四人合抱之粗的白玉石柱，红色烤漆的巨大红门位于正中间。

一一观察白玉石柱，每根上面所雕刻的景象都不尽相同，大部分雕的是各种异兽，其中有四只她昨天在四位师父的腰带上见过。也有些雕的是杀气腾腾的剑图或是震撼的万钧雷霆，不知意欲何为。

推开大殿沉重的红门，一幅巨大的木制浮雕屏风映入眼帘，栩栩如生的工艺好似是雕进去了整个世界，雄峻威严的万丈昆仑环绕四周，江河湖海分布其中，一只应龙和麒麟作为主角串联起整幅浮雕。

粗略看下讲的是这两只异兽从共同修行到携手走遍天下结实了代表着殿外那二十四根石柱所雕画面之人，而后又揭竿而起，率领二十四人南征北战，最终横扫八荒。

本该庆贺之际，应龙和麒麟却不知为何发生了矛盾，针锋相对，两只异兽分道扬镳，麒麟带着在四位师父身上看到的异兽出走，而其他的同应龙一起君临天下。

从头看完没有一个文字记载，陈芸儿只能大致猜出那只麒麟或许就是四位师父口中的元帅，尽管陈芸儿对他很是好奇，但从浮雕上面再也得不到任何信息，也没有记录他们和应龙分别后所做的事情，只有边缘处，还雕着一个好像是没有完成的场景，一颗硕大无比的龙头和一只麒麟，便再无其他。

陈芸儿也不再多想绕过屏风，顿时有股清风袭来，抬头望去只见大殿的背后没有墙壁，而是数扇打开的镂空木门，木门之外是一片浩如烟海的湖泊直至远处曲线优美的小山之下，不禁让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小山倒映湖中宛若一体，湖心建有一栋精美的小亭，湖面荷花绽放，偶有仙鹤飘过，配上清晨淡淡的薄雾和几缕铺洒而下的朝阳，宛若仙境。

仔细望去陈芸儿模模糊糊的看到好像是四师父坐在亭中盘膝打坐。赶忙小跑出大殿走到湖边，可扫视一周却没有找到能通往湖心小亭的栈桥，正有些困惑便听到卜雪楼的声音在耳边想起。

“目之所及，皆是路。”

陈芸儿心头嘀咕‘四师父的意思是直接趟水过去？’虽然有点不解，但还是慢慢蹲下了身子，坐在湖边，小心翼翼的探出一直脚试探一下，出乎意料的没有坠落而下，这让她鼓起勇气站了起来。

踩在水面之上一种奇特的触感瞬间传来，陈芸儿双手捂住嘴，眼睛散发着光芒，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很神奇，她明明能够感受到自己就是踩在水面之上，向下望去甚至能看到有鱼儿遨游其中，四周也有涟漪泛起，可就是掉不下去，迈一步向前，没有任何踏在地面上的触感，就好像踩空一般，险些摔倒，但确实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自己。

渐渐找到节奏，缓慢挪到亭中，陈芸儿兴奋的问道：“四师父，这...这是为什么？我明明看到那是水面啊”

卜雪楼嘴角微微上扬，示意陈芸儿先坐下，轻轻说道：“这就是大道。”

大道为何陈芸儿自然不解，不过也没有急着询问，卜雪楼继续说道：“何为大道，因与果，调与律，名与实，这世间万物万事所存在、运行、相生相克的规则即为大道”

说着卜雪楼指尖有淡淡银光闪现：“而通晓三千大道之人即为金仙，世间规则皆可为其所用，互相转换，你我现在所处的这片秘境便是金仙强者利用大道规则创下的一片五行相容的虚幻空间，在这其中山可化水形，水可化山形。”

随着卜雪楼的讲解，陈芸看到远处层峦叠嶂的小山忽然开始流动，真如波涛一般渐渐淌成一片平原，而亭下湖水又突然抬高，此起彼伏，虽还是剔透可见，但没有水波荡漾，湖中鱼儿也好像是被锁住一般一动不动，几只飘落而下的仙鹤甚至可以稳稳的立于湖面之上。

“这就是为何你没有丝毫修为却可以踏水而行的原因。”

陈芸儿听得云里雾里，并不能很透彻的理解，继续问道：“那四师父是金仙么？否则怎么可以掌控这里的规则。”

卜雪楼轻轻一笑：“我当然不是金仙，我只是运用了先人在这里创下的规则罢了，也就是说这里的山水本身就融入了全部五行规则，而不像外面的山只有土行规则，水只有水形规则那般。当然大道三千也不仅仅只有五行规则，诸如时间、空间、风雨雷电等等都有他们的规则。而这些规则就是修行之人所要感悟的。”

卜雪楼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修行分为两个阶段，先是修内而后修外，先是悟心而后悟道。所谓修身其实就是连接全身七百二十穴成十二道经脉的通脉期、聚天地灵气于全身二十五主穴的聚气境。在神庭、灵虚、命门三穴各辟一海储存灵气的辟海境。以及用天地灵气重塑皮、经、骨、髓的化形四境，这之后人才算彻底了解了自己可称为真人，方能感悟到大道规则的存在而开始悟道。”

“而悟道就需先问道，道为何，如何存在，又要如何运用，所谓问道其实就是感悟规则学会运用它们。”

“悟道后为求道，即大道三千只取一道，在神庭海炼就自己的规则法相，将天地灵气纳入体内成为属于自己的规则灵气。”

“求道之后放能得道，成法相天地，画规则领悟，领域之内天地灵气皆化为自己所用，化为自身规则。”

“得道之后便可求仙，法相化图腾得图腾真身，万物化自身规则为散仙，散仙之后以一道悟万道可证金仙，大道规则内无所不能。”

“而修行之巅并不是金仙，大道之外还有天道，创造规则毁灭规则。超脱一切之外，古往今来也不过只有三人。”

洋洋洒洒的一席话不断冲击着陈芸儿幼小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这是她第一次了解到修行全貌，突感道路漫长艰难，现在的她经脉能否复原都尚不得知，何谈感悟那虚无缥缈的大道规则，不禁有种失落的感觉，云阳城来来往往走过了那么多人都没听说出现过一位仙人，自己又哪里来的可能呢，只凭一颗伤痕累累的心么？

卜雪楼看出了陈芸儿的想法轻声问道“怎么，觉得道路有些漫长？”

“有一些”

“呵呵呵，很正常的小丫头，我第一次听人给我讲的时候也觉得前路一片茫然，认为修身尚有路可寻，道法却太过缥缈，当时我也有过放弃的念头。可当自己坚持走到了那一步，才发现原来道法三千早就为每个人都准备了一条适合自己的规则。”

陈芸儿追问“那为什么世间凡人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修行，修行之人又极少数的能够得道呢？”

“因为这条路从一开始就不是一条简单的路，人们都觉得修行靠的是天分、金钱和资源却不知修行从头到尾都修的是一颗心，而这个心是天地之间最善变之物，大道虽然繁多可却不会变，它会一直在那里，等着你去发现它，挑战它。可敢于挑战这条路的人本就拾之有叁，能固守本心的更是凤毛菱角，这其中又有几人能耐住寂寞？又有几人能承受住一次次失败带来的痛苦？最终能得道的自然是百里挑一。但是芸儿，你知道么当你经脉被堵却没有放弃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胜过了很多人，甚至是很多活了几百岁的人，你有一颗很坚韧的心，只要你可以守护住它，你的未来就一定不仅仅是现在望尘莫及的得道境！应该是万人敬仰，顶礼膜拜的仙！”

卜雪楼的声音虽然轻柔，但是却有种不容置疑的魔力，句句都能击打在陈芸儿的心头之上，对本就心思活跃的孩童来说完全是一剂猛药，瞬间就让陈芸儿摆脱了心中阴影，兴奋的说道：“知道了，四师父！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这个势头我很喜欢，在你大师父取回丹药之前，你每日就在这里写字练剑吧，这是修行的基础，否则就算给你一本绝世功法，你也读不懂不是？”

“是！四师父。”陈芸儿学着卜雪楼昨天回答陈康问话的模样，也是站的笔直，将手抚在胸口，高声说道。

卜雪楼看着她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心想这个小丫头学的还挺像。而后单手伸出，凭空握住一柄宝剑说道：“看好，我教你一套剑法，名为‘越女剑’是大夏建立之前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剑仙所创。”

说完卜雪楼临空而起飞到湖面之上。

拔出宝剑，一道柔光闪现，持剑轻挑，顿时将湖面一分为二，分别掀起数米高浪。场面气势惊人，但传到陈芸儿面前的气浪却是温柔异常。

接着波浪落下，湖面重新归一，像是戏剧表演开始前掀开了帷幕一般。卜雪楼开始舞动，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云、斩十三式基础剑招相互融合又不断变换，柔和的剑气不断将湖面偶尔溅起的几朵浪花扫成水雾，雾中之人跳、扭、转、点身姿极为优雅好似不是在弄剑而是踏波而舞。

陈芸儿看的目瞪口呆，吃惊于剑法优雅剑气柔和，丝毫没有能够伤人的感觉，直至卜雪楼归剑入鞘，重新踏回亭中，身后的湖面突然炸起数道水花，响声震天，而后一起落下如同夏日雷雨一般‘啪啪’作响，气浪也不再温柔，变得凌厉无比，腾腾杀气好似被人强行聚在一起之后终于得到解脱一般肆意奔袭而来，刹那之间让陈芸儿眼前一黑，险些跌坐而下。

“好恐怖的剑意，竟攻其不备”陈芸儿摇了摇脑袋后怕的说道。

卜雪楼为她递上一杯茶说：“这套‘越女剑’不同人练会有不同的剑意，这就是它的玄妙之处，虽然只有简单的十三招剑式，可其中蕴含的奥妙却是无穷，最适合磨炼心智。你且跟随记忆演练一遍我看看。”

陈芸儿微微颔首，拿起昨天陈康给她的水心剑，拔剑出鞘，一道寒光袭来，不似卜雪楼的那把剑那么柔和而是寒冷无比的感觉，剑身同剑鞘一般没有华丽的装饰，简约但精美，轻轻挥动两下很是轻巧，伴随有几声轻快的剑吟，好像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跟随主人起舞。

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卜雪楼之前的动作，陈芸儿一招一式慢慢的比划开来，没想到看起来简简单单的十三招相互连接起来却有种别扭的感觉，心中难免有些慌乱，越练越是杂乱无章，想要停下但又极为不情愿，只能硬着头皮走完所有路数。有些委屈的看着四师父。

卜雪楼对这个场景没有觉得奇怪，若是那么好走顺并领悟剑意又怎能起到磨炼心智的作用呢，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越是看似简单的东西往往越是深奥，摸了摸陈芸儿的脑袋说道：“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成，想要走得更远就要耐得住心性，这套剑法就是如此，想要练成就决不可心急，宁愿一天只做一式也绝不半途而废。”

陈芸儿瞪起眼睛，坚定的说道：“是！四师父”

卜雪楼又取出了一本古书，上面写着‘周天心经’四个字说道：“你现在不能运气，就先学着认识这上面的字吧，在陈康回来之前，你每日需写三篇大字，练三遍剑法。知道了么？”

“知道了四师父。”

陈芸儿的回答还是那么坚决，完全没想到接下来的几日她是度日如年，受尽了写字和练剑的折磨，不过还好一直都在坚持，也没有偷懒，只是每天都会对着天空大喊‘为何修行还要练字！’，也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大师父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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