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江郎
第八十七章 无边密雨【二】（旧版）

江郎也有过一句话不说的经历，而且他的这种经历还是很多次。

江郎曾经走进过很多恐怖的地方，这导致了他几乎忘记了恐怖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他们在密雨如织的上午走进了神玉城的禁地，沈黛眉怀中抱着那头雪狐。

神玉城的禁地就在宫城后身的一座浑然如玉的小山内。

禁地之外有四根高耸入云的石柱，江郎放眼看去，竟然都是些很奇怪的文字，此时密雨如酒，散在石柱上，那些文字赫然翩翩灵动。

江郎问道：“城主可知这石柱上刻了些什么？”

沈黛眉道：“我曾经问过家母，家母说这是很古老的西域文字，当今世上没有人能够识得。”

江郎淡然道：“如此说来，那就好生奇怪了。据江郎看来，这四根石柱造就不过两百年，而矗立在这里似乎也不满百年，既然当今世上无人能够识得这些文字，又怎么仅仅两百年左右仍然会有人雕刻上的呢？”

沈黛眉问道：“江郎瞧出了什么？”

江郎笑道：“这四根石柱上所雕刻的，看似一种极为古老的文字，其实是有意错乱开的图形，当然此时已经凌乱不堪，然而却有迹可循，而且内中大有规矩。待江郎仔细瞧瞧。”

江郎说是仔细瞧瞧，却纵身飞动，披着烟雨在四根石柱左右飘忽游走。

这是一套武功心法。

江郎飘然落地，对沈黛眉说道：“那些凌乱不堪的图形整理出来，一共有八幅大图，每一幅大图都是一种修炼的形态，合在一起其实是一套武功心法。”

“那么，到底是什么武功心法？”

沈黛眉问道，眼神中充满期待和惊异。

江郎笑了笑，道：“江郎记忆力一直很好，刚才已经将各种形态默记在心。城主如果有心瞧一瞧，江郎可以耍出来。”

沈黛眉当然有心瞧一瞧，而且还十分迫切。

这个时候，雨更重，似乎积蓄了整整一个冬天湿润情怀都打算在这一刻释放出来。

江郎身形一晃，踏着烟雨，在空中联翩使出八种身法，第一种一凤东来，第二种凤鸣朝阳，第三种凤栖梧桐，第四种彩凤踏云，第五种凤舞九天，第六种心有灵犀，第七种梦化万千，第八种烟波凤羽。

“这套心法应该有个名字，”江郎落地后对沈黛眉说道，“江郎以为是凤凰鸣矣。这是一种内外兼修的心法，显然与女子最为相宜。”

沈黛眉虽然没有江郎洞察隐幽的眼力，记忆力也胜过很多人，所以她记住了这套心法。

此后，沈黛眉经过苦心孤诣地潜修，终于在五年后将这凤凰鸣矣修成正果，成为一代仙侠。

再过很多年之后，没有人还记得沈黛眉的名字，但是世人都知道成为江湖神话的凤凰妃子。

凤凰鸣矣，妃子一笑；千山暮雪，独自逍遥。

这四句话，在那个很多年后注定要来的日子里广为流传，但是没有知道沈黛眉成为凤凰妃子究竟忍受了怎样的寂寞，究竟失去了多少人间的欢乐。

江郎知道沈黛眉已经将凤凰鸣矣心法记住，他此时非常相信这个女孩子的悟性和韧劲。

人只要有悟性，有韧劲，就能够做成很多的事情。这无疑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雨似乎有些疏淡了，雨丝轻盈如同昨夜的酒香。

江郎随手拍了拍一根石柱，禁地的门户打开，他们走了进去，就走进了一条隧道。

这条寒意砭骨的隧道过去，便是星罗棋布的洞穴，每个洞穴都封着精钢所做的门户。

沈黛眉经过一个洞穴，淡然道：“当年我就住在这里，除了家母，见不到任何人，家母每半个月来一次，给我带来吃食和衣服，我曾经想过逃出去，但是精钢门户不是我能打开的。”

她此时没有表现出来当时的寂寞和悲凉，她不是已经淡忘，而是在刻意地隐藏。

江郎明白她的心迹，所以很从容地避开了这个话题，道：“从禁地到隐藏神玉城秘密的地方，应该不会太远。也许这头雪狐是时候卖弄一下自己的手段了。”

沈黛眉放下了雪狐，雪狐机敏地四下里瞧了瞧，随即如同一团雪影纵来纵去，江郎盯着雪狐，笑道：“有些时候，江郎会想如果自己是一头小兽该有多好，自由自在，虽然有猎人在追踪，但是绝不会有太多的忧虑和无奈。”

沈黛眉瞧着江郎，看到了他眼神里的萧索和黯淡，道：“做人纵有千般不好，却有一样是好的。”

江郎哦了一声，似乎猜不出沈黛眉究竟想说些什么。

沈黛眉有些悻悻之意，咬了咬嘴唇，道：“做人就会有情，即便这情是苦的是痛的，也比没有情的小兽要好很多。”

江郎没有搭话，因为他知道在沈黛眉这个年纪也许还不明白世间的所有枷锁和苦痛都是来自于情之一物。

多情却是总无情，惟觉樽前笑不成。

沈黛眉也许真的还不懂为何很多人到了沧桑阅尽的时候，会突然变得好像很无情，很淡泊。

无情，是因为曾经的多情；淡泊，是因为旧时的痴狂。

许多人都还记得，江郎曾经是个多情而且痴狂的人，因为他曾经踏月孤身到过留给他百般痛的华山之巅，因为他曾经潇潇然去过带给他千般伤的死神之谷，因为他曾经风尘困顿中独力攻破给他平添万般愁的幽冥之岛。

他之所以回去那些地方，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要找一个女子。

沈黛眉似乎没有留意到江郎眉目间的沉郁和忧伤，这个时候雪狐突然发出轻细的啼叫，江郎身如流云，倏忽间到了雪狐的近前。

雪狐此时正在一个洞穴前，细长的眼睛盯着里面，江郎仔细瞧了瞧洞穴内外，迅即找到了机关所在。

这个洞穴很黑暗，而且没有封着精钢，似乎能够自由出入，但是江郎绝对不会轻易相信。

洞穴外有三个脚印，却已经敷满了灰土，如果不仔细看，很难找得到。

别人找不到的，江郎一定能够找到。

“禁地里很少有人来过，怎么会有脚印呢？”江郎笑道，“除非这些脚印是很早很早以前有心人刻意用内力踩出来的。”

江郎大袖一拂，三个脚印清晰地露了出来，竟然是踩踏在岩石上留下的。

这三个脚印呈品字形，而且都是一只右脚踩出来的，足以见得是人故意留下来的。

江郎前前后后观察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更浓，招手请沈黛眉过来，道：“城主不妨试着踩一下左下角的那个脚印，也许会别有洞天。”

沈黛眉也仔仔细细地瞧了瞧，心中便明白了江郎为何要选左下角的脚印，她抬眼看了看江郎，道：“这个脚印是一个女子的右脚留下来，根据这只脚估算，大体能够知道那个女子的身高和每一步迈出有多长，江郎前前后后瞧得仔细，已经推算出了从走入禁地直到这里那个女子走了多少步，最后一步落到什么地方，果然是心如皎月。”

江郎笑道：“城主也是冰雪聪明，否则如何猜得出江郎的算计？”

沈黛眉轻轻将脚踩下，稳稳地落入左下角的脚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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