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尼罗河
第74章 深厚的情谊（旧版）
从本章开始听信鸽？
喀林德人竟然用信鸽传递消息？……又是什么人从伊辛报告了如此重要的情报？喀林德人还从别的什么地方得到了别的什么消息吗？
一阵寒风悚然掠过了徐立晶的脊背——“信鸽”，这种信息传递的方式超出了“鸬鹚计划”的考虑范围。这可是极为危险的——这份计划必定还有更多考虑不周的地方，而一个纰漏便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徐立晶那份火热的心立刻凉了下来。事实已经非常明显了——喀林德人拥有的情报系统和通讯手段，比他，乃至整个“鸬鹚行动”核心小组所想象的要强大得多。
从现在起，他必须管住自己的嘴，必须管住！言多必失……
心念流转之间，这家伙看着那些喀林德人的眼神也变得闪烁模糊起来了。
伊南娜公主一直在同那些老头子谈笑风生，一点都不看不出来，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她还在切齿痛恨这座城市，切齿痛骂自己的亲姐姐！
也许这就是玩政治的人所必备的基本素质吧。
图雅公主飞快地将众人的谈话翻译成埃及语言送入徐立晶耳中。他注意到了，从头至尾那些人都没有谈论过亚述人，没有谈论过发生在伊辛的巨大变故，而造成那一切不幸事件的“萨尔贡王子”的大名更是毫无踪影，好像隔壁城市的那场灾难完全不存在一般。
这使得徐立晶内心深处更加忐忑不安。
喀林德人到底都知道些什么？——这个问题真把他折磨得焦躁不堪。
但他现在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只能更机灵一些，更加加细致地察言观色——但愿那两个女人能同自己有良好的默契吧……
热烈的寒暄与相互致意渐渐到了尾声，众人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热闹的小码头上出现了暂时的冷场——大家都明白，该谈“正事”了。
“我能否引见埃及帝国的莫润尔.安虎特使立即觐见苏穆阿布大王和我的姐姐萨文娜公主，立即？”伊南娜笑眯眯地率先发难，“安虎特使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同大王协商，我恳请伊利舒姆老爷能够屈尊亲自安排这件事情……”
气氛变得更加尴尬，喀林德的“高官”们都不祥地沉默了。
大总管伊利舒姆老爷无比谦卑地一连鞠了好几躬。
“萨文娜王后指示我们，务必要怀着一颗赤诚的心，务必要用喀林德的最高礼遇来招待您们，”他恭恭敬敬说道，“萨文娜王后说，尊贵的客人们跨越大海、路途遥远，先请客人们去喀林德最好的‘纳瓦什’宫休憩，并给尊贵的客人们奉上喀林德最棒的食物与美酒……萨文娜王后还说，她完全理解伊南娜公主的心情，但是打扰客人的休憩，对一名喀林德人来说是极为唐突和无礼的……萨文娜王后还说，请尊贵的客人们谅解，她保证，明天，明天一早您们就可以如愿以偿见到大王和王后本人，其实她更加期待着埃及的特使老爷从大海的那一边带来的好消息，她期待着同伊南娜公主共同叙一叙深厚的姐妹之情……”
老头子一口一个“萨文娜王后说”，语气谦恭、温和而坚定，而他的眼神，则像一个真正油滑的老政客一般永远笼罩在一团模糊不清的雾气之中。
“深厚的姐妹之情”？
那么就在刚才，阻挡“鸬鹚号”进城，嫌弃“洪巴巴老爷”带来的霉运的，又特么是谁呢？
徐立晶和两个女人忍不住对望一眼。他们突然意识到，在这样的人面前，为自己争取什么都是徒劳的，因为他用谦卑的话语掩蔽了不可拂逆的意志，一句话，此人极为难弄。
“那好，”伊南娜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们听从萨文娜王后的安排，完全依照喀林德的规矩行事。”
徐立晶也优雅地欠了欠身子，表示完全赞同伊南娜的观点。
伊利舒姆老爷似乎暗暗松了一口气，而喀林德的老头子们的表情也都变得舒缓了。好像一首美妙的小曲被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差错打断了一下，热烈的气氛在一瞬间便重新回归了这个小小的码头。
在一阵欢快的铃鼓和笛子声中，一群身披色彩艳丽的薄纱、身材曼妙的少女从不远处的平房中妖妖娆绕走了出来，向尊贵的“埃及帝国东方事务全权特使”以及他的随从，向王后陛下亲爱的妹妹、来自伊辛的伊南娜公主献上了美丽的紫色鸢尾花束，以及一种叫做“哈辛”的、用鹰嘴豆磨成的粉混合着海鱼肉捏成的丸子，还洒上了许多不知名的奇异香料，远远闻去香气扑鼻。
接连吃了好几天干面饼加凉水的徐立晶立即感觉自己的胃部剧烈抽搐起来。他赶紧压下了如同溪流一般喷涌的口水，按照埃及的礼仪在每个丸子上轻轻点了一下，表示吃过了。
来自“鸬鹚号”上尊贵的客人们都依次在丸子上点了一遍，整个码头顿时洋溢起喜气洋洋的欢乐气氛。
徐立晶一招手，萨巴塔赶紧捧着一个精美的木匣子凑了上来。
“这是我，埃及的莫润尔.安虎，代表我的神圣国王陛下，送给各位的见面礼，”徐立晶扬起下巴，显露出一种“上国特使”的派头来，“请各位老爷务必收下！”
蓬特少年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匣子，几十枚亮晶晶的圆环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一片洁白柔软的亚麻布中。
金子！
这其中有一半的金环是阔阔塔老爷的侍卫伊塔带给“洪巴巴老爷”的礼物，理所当然地被徐立晶“笑纳”了；豪爽的伊南娜公主又临时加了一倍，作为他们这伙人送给喀林德人的见面礼——借花献佛嘛。
这些喀林德的“高官”们没有一个人谦让推脱，而是一直保持着矜持的微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直接将这些金子揣入兜里，就好像拿走自己家的东西一样。
徐立晶顿时有些目瞪口呆——这帮家伙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正在亲眼见证一个事实——黄金，在西亚北非这些上古国家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之中的重要作用。
是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及其周边的强大国家——赫梯、米坦尼、亚述、巴比伦——以及无数的小城邦，非常、非常缺乏黄金。
在著名的《阿玛尔纳书信》——古代埃及同这些国家之间的外交文书往来——之中，满眼都是各个国王向埃及的法老“索要”黄金的字眼：或谦卑地祈求，或撒娇一般地抱怨，甚至还有赤裸裸的威胁；小到宫廷卧室的装潢，大到公主出嫁，都在向法老王一遍又一遍不停地要求“更多、更多、越来越多”的金子！
神灵保佑！埃及帝国有着“努比亚”这块盛产黄金的天赐福地，因此它在大多数时间内，在迷宫一般复杂的“中东五强”国家关系中，毫不犹豫地以黄金为武器，并占据了绝大的主动。
它就像3000年之后的大英帝国一般，实力强大却不四面出击，始终同那团开了锅的沸水刻意保持距离；它超然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它称之为‘东方世界’，或者干脆叫做‘亚洲’）那几个强国的国家竞赛之上，小心翼翼而又无比精细地保持着自己“离岸平衡手”的地位，用黄金来增进，或者抵消国家势力的此消彼长——是的，它用数百年的时间努力在“亚洲”保持某种“均势”，防止在那片土地上出现一个统一的、团结的、可以吞噬自己的强大怪物，而事实上，它在大多数时间内也做到了。在这一伟大的历程之中，黄金，这种金澄澄亮闪闪的奇妙金属，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其实喀林德又何尝不是一个缩微版的“埃及帝国”呢！这个小小的、积累了大量金钱的城邦在这片土地之上简直就是个异数——它以高利贷商人开路，以金钱的力量为润滑，在身边几个庞然大物的争斗中纵横捭阖，并以天大的胆量和精准的目光在乱世之中攫取高额利润……而它又耗费重金豢养了一支强大的武装来保卫这些沾满了血腥气息的利润……
这个小城邦以高利贷和军人立国，再联想到1000年后他们的后裔在某部绿色经书中明确宣称“高利贷即为罪恶”，真是一言难尽……
让徐立晶感到诧异的是，即便喀林德在高利贷生意中获得了如此重利，而这些位高权重的老头子还是对黄金表现出了毫无掩饰的贪婪。
要么是喀林德的风俗习惯就是这么耿直，要么就是这些人生性如此，要么就是……苏穆阿布大王对他的这些助手们并不十分慷慨大方……
这能否成为一个可以加以利用的小小缝隙呢？
徐立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正在这时，健壮的喀林德彪形大汉又吹吹打打地抬出了几顶精巧的抬轿，几乎同“鸬鹚号”上的“洪巴巴老爷”使用的一模一样——看来同一个祖先导致这些人有了共同的审美。
大汉们转身的一瞬间，徐立晶突然呆住了——那些人腰侧悬挂的明晃晃的兵器竟使得自己浑身一颤！
赫梯弯刀！
被后世之人称之为“克赫帕什镰形弯刀”的铁制利刃！
是的，那是一种看上去就像在一个大镰刀上接上了半截长剑一般的、造型奇异的武器；它有着沉重的刀头，可以充分利用自身的重量向敌人大力击打；而刀头上带有倒勾，可以轻易勾住敌人的盾牌；它有着宽阔的刀背和奇特的反曲刃，可以进行有效的刺击和劈砍动作……
它是人类最早的铁制兵刃，来自于遥远的赫梯——正是赫梯人率先冶炼出了“铁”这种神奇的金属，是赫梯人第一个将这种金属打造出了强韧的兵器。
它的价格极为昂贵——据说，甚至接近了同等重量的黄金，能够达到铜的60倍！
徐立晶悄悄数了数，至少有40名喀林德的武士配备了这种造型邪恶、充满了杀气的可怕兵刃。相比之下，“鸬鹚号”上随船携带的一大堆青铜刀剑和弓箭，瞬间便变成了一堆毫无价值的破烂……如果喀林德的全部军人都配备了这种昂贵的兵刃——神灵啊，那可是上万把“赫梯弯刀”！这座城市的财力简直令人乍舌……
他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这群腰间佩带“赫梯弯刀”的武士们卖力地将抬轿送到身边，并恭敬地请自己坐下，而心中却一直在翻江倒海。
他突然意识到，这些武士正是大名鼎鼎的“红隼卫队”的人——也就是说，喀林德的宫廷卫队已经装备了此种精良的武器。
喀林德的军队呢？那些驻扎在城外的几个要塞中、据说“军纪极差”、而主要由本地人组成的军队呢？他们到底装备了什么样的武器？
因为“鸬鹚行动”至关重要的一环，便是寄希望于喀林德的军队能够干脆利落地将宫廷卫队全部消灭干净——他可一点都不想看见装备简陋的喀林德亚摩力人被宫廷卫队中的希克索斯狗崽子们打得落花流水！
该死的！
如此重要的问题，在“鸬鹚行动”核心小组无数次的讨论中竟然被漏掉了！
徐立晶顿时感觉自己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气得只想骂娘，但很快便克制住了自己。
在一片雍雍穆穆的和谐气氛中，五顶精美的抬轿搭上了喀林德武士的肩头，“鸬鹚号”的贵客们准备进城了——就连萨巴塔这样的仆人也有机会高居众人头顶。
“来呀，把我们的‘伊什塔尔’门打开，”伊利舒姆老爷兴致勃勃地高声叫道，“欢迎我们最尊贵的客人进城呀！”
众人轰然响应。
两排打前阵的武士已经各就各位。除了右手握持的“赫梯弯刀”之外，他们每个人的左手还拿上了一面极为狭长的木质盾牌，正面刻画着一头威风凛凛的狮子，看上去比阿玛尔纳的皇家禁卫军“金荷鲁斯军”还要威风得多；
而紧随其后的，便是身披鲜艳“纱丽”、老态龙钟的喀林德“高官”们了。他们不坐轿子，他们将伴随着队伍步行进城，以示对客人的“最高敬意”；
在五顶抬轿两侧贴身伺候的，则是喀林德美丽的少女们。她们将装满蜜酒的罐子、盛满了无花果、椰枣、葡萄和各种点心的圆盘稳稳当当顶在头上，又正好处在抬轿上的客人们触手可及的位置，使得他们感觉无比舒适贴心——显然，喀林德在接待四面八方的来客方面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也许这正是苏穆阿布大王屹立不倒的本事吧。
在队伍最后，则又是庄严肃穆的喀林德“红隼卫队”负责殿后。
“鸬鹚号”上的伊辛亚摩力小伙子们，以及剩余的几个蓬特人，也作为喀林德的客人被邀请进入这座城市，并同他们的主子一同“下榻”在“纳瓦什”宫中，不过走的是另外一个偏僻的小门。
喀林德将使得埃及贵客的入城行动变成一场盛大的狂欢。
这一切使得徐立晶产生了轻微的幻觉——他觉得自己不是生活在现实中，而是在一出魔幻荒诞的先锋话剧中——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这座城市还无礼地拒绝了这群人的到访，而眨眼间功夫，竟要以最热烈的态势欢迎同一群人踏上它的土地。
不管怎么样，走着瞧。
……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