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尼罗河
第12章 图雅公主殿下（旧版）
从本章开始听徐立晶急匆匆跟着哈列姆来到了大起居室内侧的小房间。
一个削瘦的身影正在昏暗的光影中独自徘徊。
两个人远远地止住了脚步，那个身影也立定了。
一个看不出年龄的苗条女人。
神圣国王陛下最小的女儿，奈弗鲁特·图雅公主殿下。
她的全身被白色的亚麻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就连脸上也罩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这样的装扮使得徐立晶感觉浑身不舒服——颇有点像某宗教女性披戴的某种独特的罩袍。
“公主……”哈列姆率先恭恭敬敬地弯下了腰，“安虎殿下来了。”
女人刀子一般犀利的目光扫了过来。
徐立晶浑身一颤，赶忙深深地鞠了一躬。
短短几天之内，第二次蒙受神圣的王室成员召见，不知是福还是祸。他非常、非常心虚。
“安虎殿下，我听这里的人说，最近在你的身上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那女子开门见山，声音倒是十分悦耳动听，“你的‘卡’（灵魂）离开了你的身体，去了遥远的未来……”
徐立晶心头顿时一紧——他一点都不愿意自己那点破事儿被传得满世界皆知——如今连深宫之内的王室成员都知道了，他突然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
“奇妙的是，你还失去了你的记忆？”女子慢慢朝他踱了过来，“我听说，你已经完全忘记了你曾经身为安虎家族成员的一切？”
“尊贵的公主殿下……”徐立晶恭顺地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那么，你先讲一讲你的灵魂去的那个未来世界的故事，”那女人微微一笑，“比如说，3400年后的世界，人们是怎么说话的？我想听听。”
“什么？”徐立晶斗胆抬起头看着她，发现公主殿下也正目光灼灼盯着自己。
“3400年后的人，是怎么说话的，你说几句，我听。”
女人的话语很温柔，语气中却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徐立晶楞了好一会儿，开始用汉语慢腾腾地背诵起一首杜甫的《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徐立晶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尽力背得婉转流畅；汉语律诗所特有的顿挫节奏与美妙的音律回荡在这3400年前的幽深石室之中。
哈列姆听得目瞪口呆，而公主却面无表情，肃立着一动不动。
“你说的是什么？”良久，那女人轻轻问道，“是一首诗吗？”
“是的，尊贵的公主殿下，”徐立晶优雅地鞠了一躬，“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伟大国家，那里在2000多年后产生了一位伟大的诗人，他用他的语言写作了无数美妙的诗歌，这只是其中一首，讲的是他在年老多病时登上了一条大河边上的一座山，感到凄凉孤独，有感而发……”
“很不错，”公主一下子打断了他，“好，你再用他的语言骂人。”
“什么？”徐立晶顿时一愣。
“用这位伟大诗人所使用的语言，骂人。”公主那双清丽的眼睛死死盯着徐立晶。
他突然感到有些毛骨悚然——这个女人的脾性，似乎可以用“乖戾”来形容？
“……去他妈的……我x他妈的……”这家伙磕磕巴巴咕哝了几句，赶紧低低地俯下身子。
“这就是，3400年后的骂人话？”公主不动声色。
“不管到什么时代，人们在表达愤恨时总会本能地说一些脏话，”徐立晶低声下气解释道，“未来的人也是如此！如果亵渎了公主殿下尊贵的耳朵，那我真是罪该万死！”
女子嗤地冷笑一声，又朝前慢慢靠近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哈列姆突然像被马蜂蛰了一般，啊的叫了一声便急急后退几步，却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喊道：“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您饶了我吧！”
看着胖老头突如其来的疯狂告饶的可怜模样，徐立晶顿觉一股凉气顺着脊梁骨窜上头顶，本能地朝后退去——饶了他们？难道这位瘦弱的女子竟是一名……一名女巫？难道她会害人？
图雅公主停下了脚步，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想了想，飞快地从长袍的包裹中伸出了一只手。
徐立晶倒抽一口凉气，好似被雷击一般傻掉了——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
干枯、瘦弱，乌黑发亮，像鸡爪一般瘦骨嶙峋，而肌肤上布满了癞蛤蟆一般坑坑洼洼的小瘤子……那决不是人类的手！
那是——恶魔的手！
人类历史上无数古老的神鬼传说海潮一般涌进大脑——那不是神话，那竟然都是真的？！
徐立晶吓得尖叫一声转身想逃，双脚却像被黏在地上一般一步都迈不得！他双膝一软，绝望地跪了下来。
女子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展示了一会儿那只可怕的“妖手”，又轻轻缩在怀中。
她又慢条斯理地伸出了另一只手。
天神！那是一只女人的纤纤素手，优雅、洁白、细腻，柔软，同她的另外一只妖手相比，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徐立晶完全傻掉了——一个人竟然长着两只完全不同的手……这，这是一个阴阳人？
“别怕，安虎殿下，我不是魔鬼，”女人轻声说道，“我得过麻风病。”
麻风病！
徐立晶差点一下子跳起来夺路而逃！
麻风病！可怕的烈性传染病！
他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名词，是在曾经看过的一部好莱坞大片《宾虚》之中——那些被遗弃在荒郊野外，不得不像可怜的野狗一般觅食，如同鬼魅一般挣扎行走于废墟之上的畸形人类是他童年永远的梦魇！
“完全用不着害怕，殿下，”公主惨然笑了笑，慢吞吞地揭开了斗篷，“我的病已经痊愈了……其实不会对你们有一丁点儿伤害。”
厚厚的斗篷悄然落下，露出一个光溜溜的女人头颅。
她的头皮上布满了葡萄大小的扁平瘤子，乍一看竟像满头卷发的佛陀，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与恐怖。
更可怕的是她的脸。
那女人本来长着好看的额头和一双秀美的眼睛，但就在颧骨以下，那里的肌肤竟好似融化一般，就那么胡乱揉作一团涂抹在颌骨之上；尤其是她的一张嘴，好像一团老树皮新近爆开的一条裂缝一般。
徐立晶吓得终于叫出了声！
“我像一个怪物，是么？”公主重新把斗篷披上，自嘲地笑道，“非常抱歉，这个怪物会让你们晚上做恶梦……”
徐立晶和哈列姆死死跪伏在地上，浑身大汗淋漓，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的公主……”过了好一会儿，这个几乎就要被吓破胆的小伙子才小心翼翼问道，“您……大驾光临鄙处，是要……”
“你什么时候去‘渔夫州’？”
徐立晶和哈列姆偷偷摸摸地对望一眼——根据帝国的法律和规矩，帝国官员的各项任免事宜，除了神圣的国王陛下本人（或者代替他监国的王子殿下及大维吉尔本人），任何人都无权过问，哪怕是王室成员也不行！
“你什么时候去？”公主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尊贵的公主，根据陛下的指令以及帝国官员正常的上任程序，最多五日内我们就要动身，”哈列姆赶忙颤声答道，“……我们现在正等着陛下指派的随从与接引官，也许明日就到……”
“不用等陛下派来的人了，”公主轻轻挥了挥手，“我，和你们一起去。”
徐立晶和哈列姆面面相觑。
“您……尊贵的公主殿下，您要和我们一同出发吗？”
“是的。”
“公主殿下，我当然是您谦卑的奴仆……我斗胆问您几个问题，”徐立晶终于鼓起勇气昂首问道，“您为什么要这样做？您是公主，您是国王陛下的女儿，您是尊贵无比的神圣荷鲁斯的后裔……这里，伟大的都城才是您的家，才是您应该待的地方。您为什么要跟着一名微不足道的奴仆去北方冒险？”
“公主殿下，‘渔夫州’确实是一个极其动荡危险的地方！”哈列姆急急补充道，“那里到处是土匪，乱党，强盗，流浪汉，许许多多奸诈的希克索斯人，还有恶魔一般的亚洲人！殿下！我希望……”
“‘渔夫州’的情况我一清二楚，比你们清楚的多，”图雅公主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们，“你不用吓唬我。”
哈列姆和徐立晶惶恐地匍匐在地上。
“我之所以和你们一起去三角洲，是因为……我厌烦了阿玛尔纳的生活，”公主沉吟着缓缓说道，“我想去一个新的世界散散心……人总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会腻的。朝廷的贵族们每年夏天，还都会去庄园散心呢！”
哈列姆和徐立晶再次对望了一眼。面前这位古怪的“金枝玉叶”所说的理由，他们一个字都不相信。
“尊贵的殿下，”徐立晶乍起胆子说道，“……您和我们去那边，是为了……散心？”
“你们想一想，带着我去‘渔夫州’，能给你们带来的只有好处，绝对没有坏处。”公主并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慢吞吞地踱起了步。
“我是国王陛下的女儿，是一名尊贵的公主，而且是……半神，”女人骄傲地说，“你们将有一位半神一路同行，想想看吧！我拥有你们做梦也想象不到的强大力量，我拥有你们这辈子也无法获得的丰沛资源，而这些力量和资源也可以为你们服务，你们想想吧……在那个恶魔之地，那些能够置你们于死地的巨大危险，也许我随便动一个手指头就能够轻松化解……”
两个人大气也不敢喘，静待着公主接下来的话。
“你们不能抗拒，你们必须同意，”她的口气突然变得极其强硬，“其实，没有你们的同意，我也可以自由自在地行动。不为别的，就因为我是公主……说真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是吗？”
是，当然是了。徐立晶无声地咽了一口唾沫。
“你们的意见呢？”公主逼了上来，“我是说，尽管我的身份摆在这里，但我还是想……”
“我再斗胆问一句，尊贵的公主，”徐立晶再次乍起胆子打断了她，“您这样做，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
图雅公主愣住了，一双清秀的眼睛诧异地盯住了他。
“你在和我讨价还价吗？”她轻声问道，“还是利益交换？”
徐立晶连忙把脸贴在光滑的地面上，一动也不敢动。
“安虎殿下，我刚刚得知，你把你的一切财产都分光了，一点儿都不留，”女人浅浅地笑了起来，“你……你小子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不不，对我来说也许并不那么奇怪”，她突然叹了一口气，“你有远大的理想吗？你有巨大的野心吗？目前我一无所知……但是，年轻人，我有一个要求。”
年龄和自己相仿的女人一口一个“小子”、“年轻人”，徐立晶听得直想笑，而她口中的“理想”和“野心”却像霹雳一般击中了他的心灵。
“我的要求很简单，安虎殿下，”公主自顾自说道，“不管你将来得到什么，我都要求分一半——也许只是一碗香甜的酒，也许是一个巨大的国家，甚至是整个世界。”
徐立晶感觉好像有一个沉重的锤头正在重重敲击自己的大脑。这女人真不简单，好像直接看穿了他的思想……不过，这，这怎么可能！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那女人怎么可能知道？
但她如此清晰明白、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正好击中他意识深处那一团模糊的枢机之地。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就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扒光衣服一般窘迫。
一种由心底而生的寒意渐渐充塞了他的全身——这个女人，这个长着可怕的瘤子、残疾人一般的古怪女人，究竟是什么来路，她到底想要干什么？……他越想越害怕，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你们不说话了，是吗，”公主得意洋洋地来回踱着步，“那我就当你们同意了。”
“尊贵的公主殿下啊，”良久，哈列姆才小心翼翼嗫嚅道，“如果神圣的国王陛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女人一下子打断了他，“我去‘渔夫州’这件事，已经得到了陛下的恩准，绝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麻烦！”
“而且，”她走上前一步，逼视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个可怜虫，“我亲爱的兄弟和姐姐也都支持我的做法……你们所需要认真考虑的，只是保密，绝对的保密。我会确保自己的安全，你们也绝不能走漏一丝风声！”
“……公主殿下，您……就您自己一个人去吗？”徐立晶颤抖着问道。
“怎么可能？”女人忍不住大笑起来，“明天你就知道了。”
“我们明天就走吗？”哈列姆惊恐地问，“就在明天？”
“是的，”图雅公主殿下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个可怜鬼，“从明天开始，我和你们走向一个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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