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夜难鸣
第一幕 第一章 愿你还能记得我(旧版)

瞻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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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四月十五戌时末李府

鸿胪寺卿李可灼默默看完了手中的书信。

他闭着眼,仰着头。右手无力下摆,整个人背靠在太师椅上,像很是散漫。

只要你不看他指甲盖儿在来回摩擦信件的摆角。

屋子里很安静,若你能不在意不远处的噼里啪啦。

徐几秒后,他一松手指,那一纸薄信便似浮萍一般散荡在了火花里,几下就被吞噬了。

他猛得站起,大步走到窗前,用手狠狠一捶,耷拉着头,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他不想做,但他像是认了命。

……

四天后。

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四月二十未时末蓟州井儿峪

他枯坐在马上。

这已经是他到蓟州的第三天了。四处游荡,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只能信马由缰,一晃神儿,都到了井儿峪这边儿来了。

不能再往前走了。

到底是九卿之一,即便再不显眼,太过久托不出,还是会让人发现一些端倪的。

“唉!”

正在那里烦躁,行人稀少的路边却突然多出一个汉子,背靠在树角,似在呼喝。

走近一听。

“呜呜,俺,呜呜,俺爹嫌俺,俺嫂子也嫌俺,呜呜哼哼,连,哼哼,连村婆也嫌俺,俺讨不到媳妇儿了!”“媳妇儿!哇……”

“烦死了!”

“死疯子!”他吐了一口唾沫,本欲转身离去,但福至心灵,生生勒住马缰,打量了他好几眼,瞧了瞧他那鼓起来的肌肉,点点头,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白花花的银子和方才买的刚烙好的大饼,尽量温柔地对这神色似有不清的男人说:“有一桩轻松的大买卖,你可愿做?之后,不仅有银子,还有这样的饼吃,还有官做,如此,还怕讨不到媳妇儿?”

“讨媳妇儿?”前面都不打紧,这莽汉好像都不在意。就这一句,他立刻就不哭了,拧着鼻涕泡儿,一把抢过李可灼的大饼,使劲儿嚼着,还口齿不清地拍着他的肩膀——这力道直让夜不收为出身的李可灼皱了皱眉,之后却又因他这膀子力气高兴地说:“能骗你不成!”

“你且带我到你家里去。”他缓了缓,尽量用了平淡的语气。

一路好说歹说,终于哄得这痴儿回转了家。

也没废什么口舌,就三十两,三十两纹银一出,他那父亲再也没抬过头。

是啊,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爱呢?

不过,再喜欢也得有命花不是?

呵呵。

李可灼带着他上路了。原来他还没有名字。因此,李可灼还给他取了个新名字,这名儿,着实独特。

张差。一张差事,但怕他这辈子,也就这一桩差事了吧。

过了好几天。

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四月二十九源福客栈

李可灼大致花了一周的时间,教了他一些搏击技巧,但奇怪的是,既然是搏击,尤其是辽东夜不收的搏击,当是以处处击打要害,从而以短时间控制或击杀对方为前提;但李可灼教授他的,全是制敌和抗敌之招,连一丝丝儿搏命的招数都不带出现,且尽是简单的招数。可尽管如此,这张差也进展甚慢。但有一点,他倒是极其信守承诺,说认真练就认真练,即使李可灼因为鸿胪寺的差事不在这儿,交割了事儿以后随时来个突击检查,也依然能寻到一个认真练习的张差。

“倒真是一个混不吝啊……”

三日后。

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五月初二亥时

李可灼还是一副黑衣打扮。

他小心翻过院墙,绕过三个街,一路朝源福客栈直奔。本来很是顺利,但没想到都快到门口了,却在街头遇见一名落单的五城兵马司的巡夜兵丁。他很是无奈,就在兵丁正要喝问他为何不守宵禁之时,他却抢先将攀登时所用的铁爪直接朝其脸部掷去,然后在刚刚套上他脸的同时,顺势一拉,再往前一扑,顿时就压在了对方身上,一扭手,就将他的脖子给拧断了。“何苦呢?何苦呢?你说说。”他将这倒霉鬼给拖到了客栈后门的柴垛之处,小心遮盖了一番,然后纵身攀爬进了张差的屋窗。

一入内,他看到的倒是张差那显得有些促狭地笑容。

他看到了?

内心一股寒气只冲脑门,他强行按住内心的狂躁,咬着牙说:“你……看到了?”

“看到了,但张差不会说出去的。”

“呵呵。”

开弓到底没有回头箭了。

他只有深吸一口气,强自稳了稳心神,坐下来说:“我今天来是要给你说说行动方案;再给你讲一下,如果被抓了以后,你,你应该说些什么,才能够顺利脱身。”他顿了顿,看着张差的眼睛,就好像能直视他的内心一般,用非常小但又很清楚的声音,边画边对张差说:“后天,也就是五月初四,黄昏的时候,你从此门进入,可以把你这几日练习时所用的木棒带上,然后从这儿到这儿再到这儿……”他怕张差有些晕,一直放慢了讲,还反复问,“能找到吗?”他并没有看到平时傻兮兮回话的张差,反而是一个好像有些镇定自若的人儿——“你且继续说……”李可灼更加不明所以,但只能咬咬牙,定了定心神,继续说了下去。

“五月初四,你要去的地方有重大集会。且黄昏时正当放饭,守备力量会有些单薄。我给你指的路径,又非常的隐蔽,你抓住时机,当不难遇见我的仇人。届时你就以我教你的招式,为我出出气就好。我那仇人,喜着黄服,戴很大很好看的帽子,为人看上去较有威严。”在说到对方外表尤其是黄服时,李可灼故意放慢了语速,仔细观察他的反应。张差听得很认真,但也没有什么特殊表示,只是应了声,“俺记下了。”

“你如果被抓,顺天府尹等官员若是问你缘由,你装傻充愣即可,说辞你可以自己编,责任也可以外推;如果对方不信,再有人对你上刑……”说到上刑之时,李可灼正想找词儿把这段编排过去,但张差反而淡淡的说,“入得大牢,受得些皮肉之苦,是应该的,也是难以避免的,你不用在意。”李可灼闻言更是一愣,心中打鼓不停,面色发干,但也只能强忍住内心的疑问,继续说:“如若大刑过重,你有承受不住之时,就说此事是庞姓公公做下的。”“如此,你当可脱身,可明白了吗?”张差盯着李可灼数秒,不发一言。屋中灯火摇曳,窗外却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一时很是安静。安静得大概又可以听到心跳声了吧。

数秒。

就在李可灼手都捏成了拳头时。

他用力地拍了拍李可灼的肩膀,一把站起了身,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了他,“你且回去吧,我再合计合计,断误不了你的事儿。”

李可灼走了,带着狐疑和不安。

当他对着窗外纵身一跃时,断难想到背后的张差形成了一张汇聚深思、决绝等多种复杂表情交织成的一张脸。

人常说“守得云开见月明。”,人也常说“拨开云雾见青天。”即便你不主动,却也总会轮来被动的裁决。

原来夹层里早被塞了一封信。

“可灼吾兄,见字如面。我知你来意,也知你所图。张差浑噩一生,先生因我交不起束脩而不让我听课;同学欺负我家穷而看不起我;老父认为我干活不行动辄打骂……便是连你,用我,也只因为我有一膀子力气和看上去生性痴顽好骗吧。虽然你也是看不起我,但总归认为我还有些价值的,倒不像这些年其余人般觉得我一无是处,动辄辱骂。所以不管你作何是观,我却是始终把你当兄长的。你所托之事,我定然会与你办妥。事后,必了无痕迹。你也莫再来客栈找我,我也会变换地方居住。愿你还能记得我。”

愿你还能记得我。

“对不起……”

他知道自己伤害了一位赤诚之人,也再没有机会补救了。而且,也不能补救了吧。迈出去找他的腿,终究还是要把它收回来……

必须收回来。

不得不收回来。

这大概就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一个不幸者的愧怍吧。

终,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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