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留白
第四章 富贵咸鱼（旧版）

男人落魄的时候，往往不想见人。

接到大飞的电话，叶落槐强打起精神换了衣裳，不情不愿地锁上了房门。

两人是高中时的同桌，高一下半年对方就辍学了。出身社会后先打了两年工，之后便开了间洗车房，眼下又顺带做起了改装车生意，也算是同学圈里的土财主了。

常常问自己，上那么多年学有什么用？出了校门还不是没事做？

其实也没这么惨，只要肯低头认个错，哄一哄老妈就什么都有了……

高中那几年，他的生活费都是老妈供着，从不一次给够，巴望着他能多去看她几趟。直到高三那年，他执意要跟陆莲娜报考同一所院校，氪金多年培养的专业就这么荒废了。老妈当然不愿意，还盘算着有朝一日叫他接班儿呢，怎奈他就是这么固执，一句劝也听不进去。

专业不对口，成绩一直不好，勉强混到毕业。一心幻想着组成一个温暖而幸福的小家庭，从此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

可突然有一天她一本正经地对他说，“美好的生活要靠自己打拼。”“人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不一样？”

吵了无数次架，再也吵不动了。她终于展开翅膀，追逐她的梦想去了。

他灰头土脸地回到家乡，闷在家里。老妈贴心的安慰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戳在心上，“儿子，回家就对了，妈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他真的是个废物么？

富贵咸鱼？

离开她老人家的安排就活不下去？

他就不信这个邪！

摔桌子，砸板凳，莫名其妙大发了一通脾气，从此再没登过她老人家的门儿，一怒之下连电话都换了……

跟大飞在夜市上撸了几把串儿，事先声明他没钱埋单。大飞嘿嘿一笑，善解人意地安慰道，“知道你手头紧，我来我来，你坐。不是挂‘米团’了么？怎么又失业了？”

“咳！夜班开小差儿，app一直挂着，谁特么知道还得跟平台请假？隔天被一顿臭批，直接撩挑子了。”挫败，一手撑着下巴，在脸上狠狠揉了一把。

“往后什么打算？差钱说话。”

“先转我两千吧，我明儿去看房子，备不住得用钱。”说着话，钱已经到账了，“学儒又给我介绍个活儿，叫我下周去面试。”

“哪个？”同学太多，一时想不起来。

“孟，孟学儒。老孟，有印象么？把女同学给他写的情书在课堂上公开朗诵的那个。”

一拍脑门，“哦！记起来了。”

“这会儿干保险呢，自己带个小团队，混得还不错。还说联系你呢，说你那儿成天一堆车，帮他做点保费，回扣少不了你的。”

“这事靠谱啊！回头让他打给我。”被灼热的铁钎儿烫了一下，挑起拇指轻轻抹了下嘴角，“你不是打算跑保险吧？”

“我倒是想，不是那块料。”颇具自知之明，“跟人打交道不是我的强项，只能做点简单粗暴的工作。”

“呵呵，这点像你爸，天生搞科研的脑袋。对着一堆半导体能琢磨三年五载，一说陪领导喝酒立马怂了。”

“我比他还强点，照我妈就差远了。”俩人打小就在一起，知根知底。对方唯一不知道的是，他妈离婚的第五年就混进了中产，这几年已经直奔土豪了。郁闷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是充话费送的，没继承一点优势基因。

大飞不紧不慢地喝完了第二瓶啤酒，终于切入了正题，“萱萱可给我打电话了，埋冤你欺负人家。”

哧哧一笑，“我说呢，怎么突然使好心叫我出来撸串呢。”

“人萱萱不错，那是真喜欢你！凭良心说，人家没少贴补你吧。这年头这样的姑娘可不多！”搁下酒瓶，挫败地叹了口气，“你再看看我家那个，今天买包，明天换手机，后天又预约水光针了，我挣那点钱真不够她折腾的！”

“呵……”花钱这事，多半是愿打愿挨。就拿他来说吧，眼看都揭不开锅了，充钱打赏是一天都没停过。

“叫我说，认个错得了，分手太可惜了！真爱——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身为当初替两人牵线的“媒婆”，义务说和。

“没感觉。”兀自抿了口酒，“别把人耽误了。”

“是‘没感觉’，还是‘没感觉了’？”

“没感觉。”一开始就那么回事。凭良心说，比一个人强点。

“还想着‘大美女’呢？人现在好几百万粉丝，早把你忘了！”

“呵……”

“别笑！给句准话。人家萱萱还等着呢？”

“让她保重吧，我就不拖累她了。”

“唉！你就一死心眼儿。让她知道你有个大学教授的爹，她绝不会这么一次一次的撒泼。保证当一贤妻良母，非嫁给你不可。”

“没感觉，贤妻良母也白扯。”

“哪方面？”以为对方说的是“开车”，不和谐，这事就难办了。

“各方面都别别扭扭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呀！跟‘大美女’肯定是比不了。可你小子总不能成天抱着某音过日子吧？看得见摸不着，哪天是个头儿啊？”

晚饭过后，顾少枫难得有兴致跟丰悦一起来到位于步行街万宝楼附近的门脸儿。丰枫珠宝——“丰”取丰悦的姓，“枫”取少枫的名。眼前的珠宝行是丰悦的全部家底儿，对于顾少枫来说，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小玩意儿。

停了车，并肩踏入人潮熙攘的步行街，二百米后拐进后排的二道巷。沿途有四五家同行，还有几家做婚纱的，卖藏香店，定制旗袍的……

“大悦悦，半年没来，这一路的铺面都租出去了？”少枫迈着不太美观的八字步，抻着脖子左右张望。

丰悦一巴掌拍在小伙子的肩膀上，挑眉白了一眼谄媚赔笑的圆脸，柳眉倒竖，“再瞎喊我可揍你！”

“姨，姨，悦悦姨！嘿嘿……”油头粉面，稚气未脱，释然叹了口气，跟在老板娘身后屁颠屁颠地进了店门。他爸跟丰悦她男人是老朋友，他能跟丰悦合作，亏了他老子牵线搭桥。事实证明老爷子的眼光独到，他这甩手掌柜当得可太舒服了！什么鸟事都不用管，只等着年底分红。账目他也懒得看，反正一分钱都不会少。

丰悦示意柜上的两名导购提前下班，边走边说，“一年半载不露面，忙什么呢？有什么好项目可得想着我。”

“老爷子忙厂里的事，旁的事没空搭理。这不又盖一销售场馆么？批了块地，前期投入三亿多。把我拴得死死的！”

“呦，出息了。”

“嘿嘿，还跟我办事处旁边弄了一网吧，方圆五十里最大最豪华的！巨型弧面屏，那叫过瘾，咱玩着就把钱挣了！”得意洋洋地接住迎面丢过来的山竹，一边剥皮一边问道，“我朋友上次送过来那玉环，看了么？什么情况，真的假的？”

“那是玛瑙的。”一帮败家子，成天花钱打水漂。

“是西周的么？”半眯着眼睛。

“上周的。”

“哈哈，我就说嘛！”幸灾乐祸，笑得有点不正常，“他那儿还有两件呢，同一家买的。等哪天我把他带来，你得亲自给他上上课。”

“行，我必须让他长长记性。”

“别介！我是让你照这个路子淘点玩意儿……”两眼生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回头咱俩把钱一分，该买房买房，该换车换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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