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坏我骄傲了吗
002何处是春光（旧版）

老鱼翁站在上官厌身后，沉默良久。诺大的宅院，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吹火焰的声音。

火势越来越旺，上官厌突然发了疯似的满宅院四处跑，好像在找什么。

老鱼翁突然想起了刚满百日的上官雪蕙，也跟着忙不迭的四处找起来。

偏厅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哭声，二人闻声飞奔而去。见此情形，老鱼翁泪流满面。

屋里还燃着灯，一条血迹从屋外蔓延到屋里来，血迹像是被人用抹布擦拭过一遍的样子。

血迹的末端，跪着一个女人。女人双肘着地弓着身子，婴儿的哭声便是从这女人的身子下面传出来的。

看背影上官厌就知道她是米露，上官厌轻轻碰了碰她，没反应，上官厌扶起她来，人已四肢冰凉。

米露腹部被刺了一刀，由屋里的痕迹不难想到，米露在没进屋之前就已经站不起来了，她是爬着进偏厅的。她拼尽全力，就是为了以这样的方式护住上官雪蕙。

上官厌心里知道，米露这样的恩情，他这辈子是没法还了。

上官厌在地上抱起还在啼哭的妹妹，强忍着自己的泪水。

“爷爷，请您帮我抱着妹妹，我们走吧！”

上官厌把妹妹交给老鱼翁，自己背起地上的米露，二人走出偏厅，走出宅院。

二人走到院门口的石阶前，上官厌把米露放在地上，又对老鱼翁说，“爷爷，您在这里等我，我得把我母亲和父亲带出来。”

上官厌说完又冲进院里，老鱼翁抱着上官雪蕙轻轻摇晃着，她不再哭了。秋风又起，老鱼翁精心梳理过的白发又有些凌乱了。

过不多时，上官厌把母亲背了出来。他把母亲放到米露旁边，没歇一口气又冲了进去。

火势见风疯狂漫延，已照亮了这芜沽湖畔的半边天，上官厌背着父亲从火光中出来。放下父亲，他又往里冲。过不多时，他带了个包袱出来。

放下包袱喘了两口气。他说：“我得把里面的亲友带出来，至少他们亲人来寻他们的时候，能有个完整的尸身。我能为他们做的！大概也只有这一件事了！”

老鱼翁说：“你歇会儿吧，我去。”

上官厌说：“我还行，让我自己来吧，这样我心里能稍微轻松些！”

老鱼翁拗不过他，只得在原地等他，看他一次又一次的进进出出，把一个又一个前不久还活蹦乱跳的人从漫天的火海里背出来。

在上官厌放下最后一个人时，他家那独得半山的大院落在火光中轰然坍塌了。就像一直用伟岸的身躯守护着自己的父亲，就在猝不及防的瞬间，他就倒下了。

上官厌瘫坐在地，一共十七具尸身，这里的每一张面容，仿佛都在提醒着上官厌，这个世界并不是他想象的那般美好。

都道霜叶红于二月花，可上官厌觉得，这霜叶再怎么红，也红不过他家院落里的血色。待血色被烈火烧枯，少年的世界也被这焰火熏黑了。

上官厌在地上坐了许久之后，他抬头对老鱼翁说：“爷爷，能拜托您帮我做件事吗？”

老鱼翁说：“什么事你只管说来便是。”

上官厌说：“今晚得麻烦您替我照看好我妹妹，我父母生前都是最为洁静之人，我不想他们终了时被世俗指指点点。所以，我要趁着夜色，让他们入土为安。”

“好！”老鱼翁的回答简单明了。

就着火光，上官厌在菜园边找来一把锄头，到湖畔的枫林里并排挖了两个深坑。大一点的葬父母，另一个葬米露。

上官厌于父母坟前磕头叩首，念道：“孩儿不孝，只得委屈您们了，他日大仇得报，孩儿再来请罪。”再三叩首。

上官厌于米露坟前磕头叩首，念道：“姐姐大恩，容弟弟来世再报。但姐姐大仇，今生今世，不死不休。”再三叩首。

安葬完父母与米露，天光乍亮。

老鱼翁说：“好孩子，都一夜未眠了，你睡会儿吧！”

上官厌说：“我不能睡，我和妹妹得离开这儿。”

“你们要去哪儿？投奔亲戚吗？”

“不去投奔亲戚，也不知道去哪儿，但得离开这儿。”

上官厌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若是无涯殿的人知道他的存在，毕然不会放过他。

如今，父亲的亲戚朋友也相信不得了。因为他听到了无涯殿那些人的谈话，从那些人的话语中，他知道了父亲的朋友中，必有无涯殿的同党。

上官厌说：“爷爷！反正您也是一个人，人到哪儿，哪儿就是家，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老鱼翁看了看怀里熟睡的小丫头，又看了看上官厌，思量片刻道：“好一个人到哪儿，哪儿就是家。没想到我孤苦漂泊一生，到了行将就木之年，还能有你兄妹二人做伴，也是极好。索性我就扔掉我那破船坞，划上我哪一叶偏舟，咱爷孙三走到那儿便是那儿，觉得地方好便安顿下来你看如何。”

“好！”

老鱼翁看着怀里的上官雪蕙说道：“小丫头饿了怎么办？”虽然他不想提上官厌刚失去双亲的事，可眼下这是急需解决的事情。

上官厌说：“我已经想过了，等早市开，我便去弄点清粥和蜜饯，让她先将就两顿，到下个地方我就给她找个奶娘。”

早市过后，好多人来到芜沽湖畔，看着被烧成灰烬的宅院与地上的尸身议论纷纷。

而上官厌已经离开了，他不敢再多看那个地方一眼，因为多看一眼，他的心里就多一层恨意，多几分悲伤。

今日本是重阳佳节，他却于昨夜与父母天人永隔，这是个永远也等不来的重逢。

老鱼翁划着小船载着上官厌兄妹，一路顺流而下。至黄昏时分，雪蕙开始哭哭啼啼起来，上官厌只得上岸给她找个临时奶娘，雪蕙吃饱后三人找了家客栈住下。

第二天又接着赶路，上官厌最操心的依旧是妹妹的温饱问题。

第三天他们来到一处水乡田园，名为又一村。此地风景宜人，乡亲们感觉也很热情，上官厌和老鱼翁都觉得此地不错，便打算在此安定下来。

上官厌去打听了一下，这里能买到合适的房屋，还能请到长期的奶娘。他便开始盘算自己的银钱，没成想老鱼翁已经把房子买下了！

上官厌本想与老鱼翁分担一些房钱的，可老鱼翁说以后的日子还长，上官厌叫他一声爷爷，他便拿上官厌当亲孙子，再见外便是嫌弃他了。

上官厌也打心眼里觉得这个爷爷好，往后自然也是要孝敬他的。

老鱼翁买的房子在邻十七巷，是栋两层楼小木屋，上下各三间，一应家私齐全。

房屋落定，上官厌给妹妹请了长期的奶娘，总算是解决了一大难题，他终于轻轻舒了一口气。

爷爷与奶娘争相照看妹妹，上官厌一人独自在窗前枯坐，一连坐了好几天。

他的心情慢慢平复，悲伤也来的不是那么浓烈了。他开始温习父亲教给他的很多东西，他要好好活着。那些可恶的人还没死，自己不能先倒下。

大概冬至前后，村子里开始躁动起来。村里有十多岁孩子的人家，都忙着把孩子送到远方亲戚家去避祸。

上官厌前前后后问了许多人，才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每年到了这个时节，便会有一艘黑色的鬼船沿江而下，两到三日反航，船上的人凶神恶煞。

他们看见十几岁的孩子就会抢去，而那些被抢去的孩子，几乎都是有去无回。

前些年，村里也组织人对抗过鬼船，可却遭到鬼船的报复，搞得村里死伤者众多。

再后来，每逢到了这个时节，村里的人就想办法避开他们，被抢去的孩子也越来越少了。最近两三年，村里一个孩子都没丢过。

“你们就没有派人查过那些是什么人吗？没有报过官府吗？”上官厌这样问老村长。

“有是有查到过一些，好像就是个江湖邪教。报官也报过，可是官府好像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唉！小伙子，你可要小心啦，特别是你这个年纪的，他们最喜欢了！”

“没事的！见船来了再躲也来得及。”

又一村的孩子都被送到了其他地方，村里安静了不少时提。天气正好，阳光正好。这入冬后的太阳，那可真是晒一次就觉得少一次。

上官厌把家里的被褥家私都拿到河边洗干净，想趁着这高照的艳阳晒干，这样冬天就不容易发霉了。

黄昏时分，上官厌正收着被褥往回走，忽然觉得有人跟着自己。回眼一看，并没什么人。

走入巷子时，忽然一面一人朝他袭来，上官厌扔掉被褥反手还击。怎奈双拳难敌四手，再有自己力量还小，武艺又不纯熟，没几下就被那两人给制服了，脸颊挨了一拳，嘴角流出了鲜血。双手被拧到背后，感觉几乎快要断了。

一人说道：“这小子练过，要是一个人来，没准还真拿他不下。”

另一个说道：“别废话了，老大还等着我们呢！”

上官厌被反绑双手，他暗想，难道这就是村里人说的来抢孩子的那些人吗。

二人押着上官厌出巷子，巷口有几个村民，可他们因为害怕而不敢有所作为，那怕是说一句话，雪蕙的奶娘也在其中。

上官厌大喊道：“如果我不能回来，请转告我爷爷，什么都别告诉我妹妹！”

他这话显然是对雪蕙的奶娘说的，他一直看着她，直到得到一个点头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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