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地方若是繁荣富足,连乞丐也会骄奢淫逸起来,隔三差五就去戏院听曲看戏,去青楼寻花问柳。
夏国就是这样一个美妙地方,四境安定,十数年无战火袭扰,风调雨顺。
百里国主主张文治天下,许多年轻武将受了冷遇,都怨前辈们打仗打得太凶太狠,搞得他们现在无战可打。
因常年无战事,素有小兵圣之称的上官啟年方四十便已告老还乡,无奈只能在家相妻教子。
妻子李骊依小他十几岁,模样清秀,温柔可人。
别看上官啟一介武夫,对李骊依那可谓是万般柔情,几乎是捧在手心里疼的。
只因李骊衣喜欢芜沽湖的风景,上官啟便在湖畔卖了宅院,举家搬迁至此。
二人育有一子,自出生之日起就一直哭闹不停,李骊依觉得甚是讨厌,故而给其子取名上官厌,现今已满十二岁。
上官啟没有兄弟姐妹,他一直觉得自己过得太过孤单,所以,他以为上官厌应该有些弟弟妹妹才好。
可李骊依生完上官厌后,便觉得带孩子实在太过麻烦,便不愿意再生了,上官啟只得作罢。
上官啟辞去朝职,赋闲在家觉得太无聊,又想起了生孩子的事情来。这次李骊依欣然答应了,二人一波操作,只一年光景,上官厌就有了一个妹妹。上官啟笑得老泪纵横,给女儿取名上官雪蕙。
芜沽湖畔是成片的枫林,当枫叶开始掉落的时候,湖畔的风景最是迷人。
暗黄的,艳红的,秋风吹不尽的枫叶随风而动,湖畔宛若书画里的万里山河。幸得枫林里有几处人家,看上去才有了几分烟火气。
九月初,为筹备上官雪蕙的百日宴,上官家开始忙碌起来。
李骊衣带着上官厌去集市上采买东西,一同去的还有他家的丫鬟米露。
李骊衣买了许多点心干果,这些平日里都是米露一人采买就行了的,只是这次要宴请宾客,李骊衣觉得还是自己来挑一些才好。
路过一个卖面具的小摊,李骊衣挑了一个兔子面具给上官厌,“喜欢这个吗?”她问上官厌。
“不太喜欢,我更喜欢那个凶神恶煞一些的。”上官厌指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说道。
“妹妹肯定喜欢看你戴这个兔子的。”
“我突然觉得这个兔子面具其实挺好看的!”
“大叔,您这面具怎么卖,我们要两个。”李骊衣把兔子面具与凶神恶煞的鬼面具一起买了。
回家时,一路同行的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鱼翁,他住在离上官厌家不远的船坞里。
老鱼翁平素很少与人来往,大概也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附近的人都叫他大爷,上官厌则亲切的叫他爷爷。
老鱼翁喜欢到上官厌家门口的湖面上钓鱼,无论阴雨晴天,严寒酷暑,他都会来。
他总是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划着小木船,一年四季总这一身装束。
他时常会送些鱼给上官厌家,李骊衣也会送他一些自家种的蔬果。
上官厌到湖边找他说话时,他总会给上官厌说些真假难辨的江湖故事与旧人。
九月初八日,上官雪蕙的百日宴。
午后,陆续有人前来祝贺。上官啟站在门口迎客,他明明不是很老,却表现出一副老当益壮的笑容。
至晚间,夜幕降临时。众宾客推杯换盏,酒过四巡,多有醉意。
此时老鱼翁来到上官啟家,上官啟忙起身迎接,脚下已然虚浮。
老鱼翁特意梳洗过,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长袍。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礼盒递给上官啟。说道:“来的有些晚了,小小心意。老朽上了年纪,深知与你们年轻人也谈不到一处去,所以便不多作叨扰了,讨杯酒喝便回去了。”
上官啟忙说道:“您客气了!您能来就很好啦,还让您破费,快请坐。”
此时上官厌与母亲从里屋出来,上官厌在前,李骊依抱着雪蕙紧随其后。
上官厌说:“爷爷!你怎么这时候才来啊?”
“瞧你的孩子,怎么一点不懂事,爷爷能来就很好了。”李骊依转而对老鱼翁说:“您稍坐片刻,我让米露把饭菜热热。”
老鱼翁忙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已经吃过了,讨杯酒喝就好。”
李骊依道:“一点儿也不麻烦。”
老鱼翁看着李骊依怀里的上官雪蕙,已经睡着了。圆润的小脸粉扑扑的,樱桃小嘴嘟起来,时不时的吹出个口水泡泡,模样可爱至极。
“给您抱抱把!”李骊依说。
老鱼翁欣喜的伸出手又缩了回去,有些落寞的说道:“我这一辈子也没抱过孩子,笨手笨脚的,别把她给弄醒了!”
李骊依说:“没事,孩子睡得沉。听说孩子白日宴若过老人怀,能添福增寿,您抱抱吧。”
老鱼翁这才从李骊依手里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慢慢抱得离自己更近些,动作十分僵硬。
看着怀里的孩子,老鱼翁那久经岁月的脸上沟壑分明,渐渐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可他眼里却又是两滴欲将夺眶而出的泪花。
因为正厅里上官啟正陪宾客们喝酒,李骊依便让米露在偏厅里另摆一桌。
酒菜上桌,老鱼翁只随便吃了几口便说自己饱了,喝了两杯酒便起身辞行。
在家里呆了一整天,上官厌也觉得有些憋闷,想出去透透气。便说道:“我送送爷爷吧!”
征得李骊依同意,老渔翁不想去打扰上官啟,所以并没有去向他辞行,而是让上官厌带他绕过正厅出去。
夜色朦胧,不太看得清脚下的路。上官厌找来两只灯笼,挑着灯笼与老鱼翁并排走出院门。
微弱的月光下,远处的枫林里藏着一行黑衣蒙面人,人人手持长刀利剑,神色凝重。
一行黑衣人默默注视着上官厌家门口,看着有人挑灯出来。一人轻声说道:“有人出来了,是我们的人吗?”
另一人说:“不确定,若是我们的人,他会给暗号的。”
上官厌脚下一个黑影掠过,不知道是老鼠还是蟑螂。上官厌举起的灯笼左转一圈不见任何东西,右转一圈也不见任何东西,再转一圈还是什么东西都没看见。
此时,枫林里的人看见举着灯笼的人原地转了三圈。为首的说道:“是我们的人没错了,等他走远些我们就动手。”
上官厌二人走出去没多远,老鱼翁转身说道:“就送到这里吧!快回去吧!”
上官厌道了声好转过身,只见一群人黑压压的冲进自己家里,大概二十来人。
“啊!”上官厌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院里传来一声惨叫。
“你们要干嘛!”
“啊!”
随即又是一声惨叫传来,上官厌拔腿就往家里冲,老鱼翁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
老鱼翁年纪大,了解的事也多,此情此境。他知道上官厌家里正发生着惨烈的厮杀,无论如何,他不能让这个孩子跑过去丢了性命。
院里随即传来杯碟落地的声音,刀剑碰撞的声音,叫喊声,又听到一个女人尖锐的叫声传来,好像是米露的声音。
上官厌欲挣脱老鱼翁的双手冲回家去。
老鱼翁低声呵道:“你知道现在里面多危险吗?你就往里冲。”
上官厌道:“可我父亲母亲还在里面,还有我妹妹,还有米露姐姐,他们也很危险。”
老鱼翁说:“你去了能帮上什么忙!到时候你父亲还得分心保护你,你过去只能是添乱。”
上官厌觉得老鱼翁说的在理便不再挣扎。片刻之后,打斗之声渐歇。院里跑出人来,是之前进去的黑衣人。
老鱼翁忙将地上的灯笼踩灭,他已然猜到院里厮杀的结局。他怕上官厌叫出声来,用手紧紧捂住他的嘴,二人就那样站在黑夜里看着门口发生的一切。
为首的黑衣人说道:“事已了决,赶紧撤。”
另一人道:“那人不是约好了上官啟大醉之后才发信号的吗?怎么还没太醉就让我们过来,害得我们白白死了许多兄弟。”
为首的说道:“此事日后再议,赶紧走。”
七八个黑衣人快速没入树林,后面跟着两个一瘸一拐的,显然是负了伤。
那些黑衣人刚走,上官厌家里便燃起了漫天大火。
老鱼翁的手慢慢松开,上官厌飞窜入院,老鱼翁随即追上。
一进院子,满院的血腥气与酒气。上官啟跪在血泊之中,手里还握着刀,一把刀从他的后背直穿胸膛,在胸前露出刀尖,它的周围躺着七八个黑衣人的尸体。
上官厌跪在上官啟身前,大喊着父亲,不停摇晃着他的身体,可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回应了。
上官厌看向屋里,十来位亲友与六七名黑衣人横七竖八的躺着,母亲背靠着墙柱偏着头瘫坐在地上。
上官厌跌跌撞撞爬向母亲,看着她脖颈上长长的伤口。上官厌泣不成声,他知道母亲已带着她所有的温柔离开了人世。
老鱼翁走向上官厌,试图说些安慰的话,可又觉得好像什么话都太过惨白。
突然一只手抓住老鱼翁的脚,吓他一跳,定神一看,是个黑衣人,还没死透。
黑衣人眼里透着乞求,他艰难地说出“救我”二字。
没等老鱼翁开口,上官厌一下子回过身来抓住他说道:“只要你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我立刻救……”
“无涯殿的人。”
“无涯殿的人。”此刻这几个字,就像是被人用火红的烙铁烙在了上官厌心尖一样,让他痛不欲生,此生铭记。
上官厌随手捡来一把长刀,在那人身上狠狠捅了十数刀。喷涌而出的鲜血沾染他稚嫩的脸颊,他的脸上有了一丝与年龄不相符的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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