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在你还在
第二十六话(旧版)

金大少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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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月后。

中考前一天。

李云扬还在背《出师表》,这类古文的特点就是背了前面的忘了后面的,背了后面的忘了前面的,背了中间的前后全部忘光。云扬记得饭前他已可倒背如流,饭后竟连第一句话都记不得了。李母听刚才云扬强记奏效,夸奖她的补品效果好。现在又忘记,便怪云扬天资太笨。云扬已经有些心乱,明日就要中考,前几天准备充分的竟忘剩无几。无奈之中,云扬只好将要背的内容排好队,用出古罗马人对待战俘的“十一抽杀律”,每逢排到十的就不背,减轻一点负担,李母为云扬心急,端来一杯水和两粒药,那水像是忘川水,一杯下肚,云扬连《出师表》是谁写的都不记得了。

李母要让云扬镇定心境,拨了个心理咨询的声讯电话,那头一位老者过分轻敌,陷入被动,反让云扬问得前言不搭后语,云扬问怎样才能稳定考前情绪,老者洋洋洒洒发挥半天,身旁沙沙翻书声不绝地从听筒里传出。最后老者更健忘,点题道:“所以,最主要的是让心境平和。”李母待云扬挂电话后急着问:“懂了吗?”

“不懂。”

“你又不好好听,人家专家的话你都不听。”

“可他没说什么。”

“你怎么……”李母的话不再说下去,那六点省略号不是怒极无言,而是的确不知“你”到底“怎么了”。俩人怒目相对时,电话再响起。李母要去接,云扬快一步,李母只好在一旁闭气听电话里是男是女。云扬应一声后,那头让云扬猜猜他是谁。云扬在电话里最怕听到这种话,声音半生不熟,想半天那发声者的印象就是不清楚,又不敢快刀斩乱麻,只好与他硬僵着,等那头好奇心消失,虚荣心满足,良心发现,缓缓道出自己大名,云扬也只好发出一声表示吃惊和喜悦的叫。今天情况不同,那头是个男声,云扬准备投降,那头自己憋不住,道:“我是梁梓君,你小子没良心啊。”

云扬发自肺腑地“啊”一声,问:“梁梓君,没想到没想到!你现在在哪里?”

梁梓君在私立中学接受的教育果然有别于中国传统学校,考虑问题的思路也与众不同,信口回答:“我在电话机旁啊。”

云扬一愣,想这也对,再问:“你在干什么?”

“给你打电话。”

“这,你明天要中考了。”

“是啊,还要去形式一下。”言下之意是要把肉身献到考场里摆个样子。云扬也心知肚明:梁梓君他应该早已选择好出钱进哪所高中,哪怕他像当年吴晗数学考零分,一流学校照取。

梁梓君与云扬侃一会儿,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今年中考语文的作文题目我已经知道。”

云扬淡淡一笑,心想不可能,口上却要配合梁梓君,故作急切,问:“是什么?”

“嘘,你听着,是,是,听着——‘神奇的一夜’。”

“什么,哈哈哈哈哈!”云扬前三个“哈”是抒发心中想笑的欲望的,第四个“哈”时要笑的东西已经笑完,要增加这题目的荒谬性及可笑程度而硬塞上去的,第五个“哈”是惯性缘故。

梁梓君在那头有些急:“真的,你千万别乱说,千万千万,我只把它告诉你了,真是这题目,我爸打听到的。”

“这个题目怎么写?”

“呀,正是因为不好写,免得今年有人套题目,所以才出的嘛。”

云扬仍不信,因为往年也都说要防止套文章,结果年年被人套,出卷人不见得有曾国藩“屡败屡战”的志气,出的题目年年被人骂,应该信心已丧尽,不会恶极到出这个题目。况且这个题目极不好写,写这个题目不能捡到皮夹子不能推车子不能让位子,全市所谓的作文高手岂不要倒下一大片。试想——《神奇的一夜》,这题目极易使人联想出去,实话实写,中国一下子要增加不少李百川,虽然中国正在“开放”,也不至于开放到这个地步。

想到这么深奥,云扬断定梁梓君定是把愚人节记错了日子。表示谢意后就挂断了电话。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电话刚挂,铃声又起,云扬当又是梁梓君捣乱,心不在焉回了一声,那头又沉默。云扬眼前似乎晃过一道思绪,这沉默似曾相识。云扬一下紧张起来。果然是杨允儿,云扬手握紧了话筒,背过身对母亲。那头杨允儿问:“你有把握考取什么学校呢?”

“我想——我会考取市重点的,市重点,哼——”

“那好,市重点也不错,好好考,祝你考得——嗯——很顺利很顺利!再见!”

临考这一晚,云扬久久不眠,据说这是考前兴奋,考前兴奋的后果是考中不兴奋。云扬平时上课时常像《闲情偶寄》里的善睡之士,一到要睡的时候眼皮就是合不起来。强扭的瓜不甜,强扭的睡也不会香。云扬索性坐起身来,随手翻翻书,以增添自己必胜的信心。笔友也来过一封信勉励,其实一个人到了生死攸关极度紧张之刻,勉励只能增加其压力。云扬回信里乱吹一通,说已经复习到闭上眼睛用膝盖都想得出答案,此言一出,就成背水一战。几个月里,云扬四处补课。每逢夏天将到,家庭教师就像腊梅花一样难找,如大熊猫一样珍稀,李父光家教就请掉五千多元钱,更将云扬推上绝路。

灯光下,那十几本习题册仍在桌上最显眼处,云扬大部分题目全做了一遍,心里满是不坚硬的信心。云扬心里感激杨允儿,半年前,李云扬连美国国旗上有几颗星都数不清楚,而如今,已胸有成竹,有望搏一下市重点。

人想不到要睡时自然会睡着。这天晚上云扬睡了六个钟头,一觉醒来一想到要中考,心里一阵慌闷。抓紧最后的时间背诵了几句文言文,整理好笔盒,走向考场。外面天气出奇的热,虽是清晨,但拂面的风已经让人烦躁。校门口家长比考生多,都嘱咐有加。云扬找到考场,那考场在最底楼,通风条件不佳,云扬一进去就轰然一阵汗臭。云扬的位置在最后排的一个角落里,在那里,那些臭百川归海,汇集一处,臭入心脾,臭得让人闻一下就想割鼻子自残。天下之大,何臭不有,云扬却是第一次到臭味这么肆虐的地方,相比之下,门口的臭只是小臭见大臭。但臭顶多只能给人肉体上的痛苦,最要命的是那张桌子像月球表面,到处不平,垫好几张纸都横不平竖不直。但更令人敬佩的是竟有高手能在桌上写字。

两个监考老师一进门就直皱眉,尚未拆包发卷教室里已有一个女生昏过去。门外巡查的焦头烂额,瞪眼说:“又一个。”苦读九年真正要一展才华之时倒下,的确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而且往往倒下之人是真正能拿高分的人,高分低能也罢,高分却体质不佳者最倒霉。试卷拆封后向下递,拿到卷子后云扬刹那间心静如止水。

很从容答完课内的题目后,有一道课外文言文翻译,语出自《孟子·滕文公上》:亲丧,固所自尽也。这题旨在考学生理解能力,此处“自尽”作尽自己的力做本分的事之义。坐在雨翔旁边的一个男生挠头半天,不得要领,见两个监考正在门口看外面的风景,用笔捅几下前面那人。两人早已熟识,那人便把身子靠在椅背上,后面的男生许久不曾说话,本想窃窃耳语,不料声音失控,传播到外。云扬不理,继续答题。一侧被问的那人看来家底不薄,放大声音说:“这个就是说——‘亲丧,固所自尽也,固所’——对了,意思是说亲爱的人死了,所以我也自杀了。”后排那男生经此点拨,忙挥笔记下。

于是又是一片静默。突然有人轻轻“啊”了一声,自语:“这作文题……”

云扬被提醒,翻过卷子看作文题目,一看后觉得血液直往头上涌,身体不能动弹。原来那题目是《神奇的一夜》。云扬懊悔不已,恨没听梁梓君劝告,否则早准备就好了。这么一想,思绪又乱了,阅读分析的题目每道做得都不顺手,心里窝着一包火,急火攻心,错字不断,写一个字改两三遍。

迷迷糊糊地写完作文,铃声即响。云扬呆坐在位置上,想这次完了。最强项考烂掉,不死也残废。出门时失神落魄,听一堆一堆人在议论作文怎么写。一个女声正尖叫:

“语文写文章吧——呀,你们听我说——语文里的作文要和政治里背的什么马克思这种合起来,政治书上拷贝些内容,保管他们不敢扣你分,说不准,还高分呢。”

身旁一帮人抱怨:“你怎么现在才说,你……”

第二门物理云扬考得自己也说不清好坏,说好,满分也有可能,说坏,不及格也有可能,感觉在好坏的分界。回到家李母不住催问,云扬说还可以,李母拍腿而起:“你说可以就是不好!”

“那还好。”

“你呀,叫你平时好好上课,你不听,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天晚上云扬睡得极香,只是半夜被热醒一次。热与冷相比之下,冷比较好办一些。因为冷可以添衣服,衣服穿得像千层糕也未尝不可;但热就不行,衣服顶多只能脱掉一两件,皮不能扒,一时半会儿凉不下来。说“心静自然凉”那是骗人的,死人也会出汗。云扬又想到语文考砸了,愁肠百结,汗水从汗腺里渗出来,沾得满头颈都是,头一转动湿漉漉黏乎乎,身上一阵一阵地热。热着热着也就睡着了。

三天一晃而过。化学交完卷后,云扬说不清心里是沉重还是轻松。他一个人在路上算分数,算下来市重点应该不成问题,省重点基本无望。但人往往在无望时才最相信奇迹。据说奇迹不会出现在不相信奇迹的人身上,所以云扬充分相信奇迹。兴许奇迹出现,阅卷教师热昏了,多加十分二十分。但相信奇迹的人太多了,奇迹来不及每个人都光顾,云扬作好最坏的打算,去市重点也未尝不可,距离产生美感。云扬不知道因为距离而产生的美感与思念都是暂时的,都是源于一方不在身边的不习惯,一旦这种不习惯被习惯了,距离便会发挥其真正作用——疏远。所以由距离产生的美感就像流行歌曲磁带里的第一首主打歌,听完这首歌,后面就趋于平淡了。

等待分数的日子是最矛盾的,前几天总希望日子过快点,早日知道分数,一旦等待的日子过到中段后,总恨不能时光倒流,然而那时候,日子也更飞逝了。这几天里云扬翻来覆去算分数,连一分都不愿放过,恨不得学祖冲之算圆周率精确到小数点后第七位。

傍晚五点,李父告诉云扬分数提早一天出来了,今晚就可以知道。云扬的心震一下。分数已经出来成为现实,幻想也一下子不存在了。又想去看分数又不想去看,往往一个勇气快成型时另一个总是后来居上,如此反复。李父说:“你自己考出来的分数你自己去问吧。”

这句话余音绕梁,飘忽在云扬心里。这时王志勇来一个电话问云扬分数知道否,一听“否”,说:“我也不知道,可我太想知道了,不如——哎,对了,你听说了吗,四班里一个女的考不好自杀了,你不知道?真是消息封闭,你在深山老林里啊?我去问分数了……”

云扬茫然地挂上电话,想当今的教育真是厉害,不仅读死书,死读书,还有读书死。难怪为失恋而自杀的人这几年来少了一大帮,原来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已经在中考高考两个槛里死得差不多了。这样锻炼人心充分体现的智慧,全世界都将为之骄傲!转念想这种想法不免偏激。说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未免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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