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云中一犁刀剑
第四章 夜宿（旧版）

晚上的山林寂静深邃，一轮弯月高悬空中，夜幕星光罗布。

这处还算宽敞的空地篝火闪烁，虽是穿着朴素，但也难掩妙曼身形的女子，歪着头细细打量摆弄火堆的凤逸，好奇问道：“这深更半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一句戳到痛处的凤逸，略显的有些尴尬，假装咳嗽两声，故作深沉道：“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便出来散散心，欣赏这群山夜景，也算是一件怡心养神的妙事。”

“哦，是吗？”

双手撑着下巴的少女轻笑道：“怕不是迷路了吧。”

“呃。”被戳穿了小心思的凤逸挠挠头发，尤自嘴硬狡辩道：“江湖人迷路那能叫迷路吗？这叫寄情山水，感悟天地。”

少女闻言打趣道：“是是是，寄情山水，然后就被那杂毛老虎追了个鸡飞狗跳，慌不择路是吧。”

脸色彻底垮下来的凤逸垂头丧气道：“别说了，这事过去了，再说我就真的生气了。”

见过世间险恶十之七八的少女，显然明白什么叫适可而止，当下不再谈论这件事，把略微有些饥寒，不断打寒颤的弟弟，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山里昼夜温差极大，就姐弟两这身单薄的衣物，便是在草屋中，有一缕晚凉风吹来，都会感觉到丝丝寒凉，莫说在这四处通风的林子中了。

凤逸不动声色从自己包裹里，取出两件还算干净的衣服，顺手丢给少女，轻声道：“穿上吧，山里凉，小心着凉。”

少女心头流过一丝暖意，犹豫片刻，小声道了谢，先给弟弟披上衣服，等裹严实了，看着弟弟不再发抖后，自己才套上，顿时觉得暖和了些。

凤逸看着这对姐弟，突然问道：“你们怎么大半夜的也在这里？山路崎岖不说，还多有毒虫蛇兽，很是危险，家里人难道不担心吗？”

少女面无表情搂住弟弟，平淡道：“我们没有家。”

凤逸戳弄篝火的手一顿，看了一眼她们，沉默片刻问道：“那你们平日里住在哪？”

少女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左右辨别了一下方向，指着自己右前方说道：“从这里过去，大概走半个小时，就到鹊山山脚下了，那里有一个山洞，我们就住那。”

“身边还有其他人吗？”

少女洒然一笑，眸子中看不出悲喜，无所谓道：“没了，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我的养父母就死了，至于我弟弟，是我从野狗嘴里抢下来的。”

气氛沉重起来，凤逸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就随口这么一问，却是问出了这姐弟两的悲惨身世，歉然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事。”

倒是那少女有些豁达乐观，反过来安慰凤逸道：“没什么，我们都习惯了，反正这世间苦难的人很多，能活着就已经是件开心的事了，还想那么多作什么，你说是吧。”

年纪不大的少女脸上总有一种自信与笑容，能轻易感染别人，就是凤逸也不知不觉被吸引了，木讷地点了点头。

笑起来脸上呈现两个小酒窝，显得俏皮与脱俗的少女，笑眯眯问凤逸道：“你呢？从哪来？又准备到哪去？”

有几分少年英气的凤逸侧头想了想，懊恼道：“我师父没告诉我那座山叫什么。”

“扑哧。”少女没忍住笑出声来，火红的篝火照映着少女的俏丽脸庞，让凤逸有些看呆了，手中拿着干树枝忘了放下去，鬼使神差说了句：“好看，人比花娇。”

少女闻言虽是娇羞红了脸，更显一份柔媚，但手底下却没留情，随手又捡起一块小石头，朝着凤逸用力丢过去，嘴里娇斥道：“登徒子。”

凤逸轻易躲过迎面飞来的石头，只一个劲在那傻笑。

“那你准备去哪？”少女心中喜悦，但脸上依旧是不露声色，平淡问道。

凤逸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也不知要去哪，反正就随便走走吧，江湖儿郎何处不为家，走到哪是哪，天下青山都一样。”

少女好奇问道：“你也是和你师父相依为命吗？”

凤逸点点头，有些落寞道：“是啊，从我记事起，我就跟在师父身边，小时候还总追着他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父母是谁，可师父每次都搪塞过去，说等我长大了，就知道了。”

随手捡起一个小树枝叼在嘴里，凤逸往后一仰，用手撑住地说道：“后来等我长大了，也就很少再问了，直到这次下山，他也没告诉我，我的身世，说让我自己去找，或者等时间到了，我自然就知道了。”

这让同样不知道自己身世的少女，有种同病相怜的感受。

凤逸看着她笑着说道：“看来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少女大方笑眯眯道：“良玉，你呢。”

“凤逸。”

两人相视一笑，算是认识了。

“我叫良田，小名是六子。”小男孩蜷缩在姐姐怀里，小声说道。

凤逸奇怪问道：“你小名为什么叫六子啊？”

姐姐良玉摸着弟弟的头发，心疼道：“因为我发现他的那天是六月初六，老人都说六是个吉利数字，图个好兆头，小名就给他取了叫六子。”

凤逸单手肘着脸正准备说话，却被腹中传来的“咕噜”声打断。

坐在对面的良玉和良田姐弟，是听的清清楚楚，忍不住别过脸去偷笑。

“啊，哈哈，哈哈，小事，小事。”凤逸猛吸了一口气，收着肚子尴尬笑道。

良玉好心替凤逸解围道：“天色很晚了，要不你先和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们那还有点吃的，你先凑合吃如何？”

凤逸摇摇头，指着身后的白额死虎笑着说道：“现成的食材在这里放着，今晚就给你俩开个荤如何？放心，这些年跟着那老头，可不止学了剑法，要是没点手艺，早就在山上饿死了，保证好吃。”

良玉瞅了一眼约莫有个两三百斤重的白额虎，怀疑道：“这么重个老虎，我们怎么弄回去？要知道这离我们住的那山洞，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呢，虽说不是很远，但也有些距离。”

凤逸放下剑盒偏着头道：“谁说要把它全部拖回去了？这老虎身上，要说肉质最鲜嫩有嚼劲的，就是虎腿，然后是腹部的胸肉，两脊的腱肉，把这些肉取下来拿走就行了，够我们吃很多天了。还有这身虎皮，值点银子，等明天我们把它拿到镇子里卖了，顺便置办些家当。”

良玉想了想，也是这个理，随即说道：“那你取肉，我和弟弟去找点软树枝来搓在一起当绳子。”

凤逸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专业。”

等到三人将这条白额虎身上，能取的东西都取下来之后，已经是月上头顶了，再行了半个多小时，到了良玉说的那个山洞中时，就是后半夜了。

三人随意烤了些虎腿肉吃过以后，凤逸看着这处不是很大，且极为简陋的窑洞，有些犯难，对领着弟弟洗完脸回来的良玉面红耳赤说道：“这里只有一张床，要不你们在里面睡，我去在洞门口守着，也免得有山虫野兽来骚扰。”

窑洞里说是有一张床，其实就是在一处还算平滑的石台上，随意铺了些软草，又在上面放了几张七拼八凑起来的花布，就算是能睡觉的地方了，那高台也不宽敞，两人睡还略有空余，三个人睡，就算是比较挤了，得蜷缩着腿才行。

这种狭窄境地下，免不了肢体接触，互相磕碰的，如何能使得？

而且这荒山野岭，孤男寡女的，虽然还有个年岁较小的弟弟，可终归是男女授受不亲，凤逸这点道理还是懂得，和女子岂是随便就能同床共枕的？得对人家姑娘的清白负责。

再说，总不能自己一个大老爷们睡床，让这姐弟睡地下吧，那能是江湖侠客，正人君子做的事情了？所以权衡三思后，凤逸觉得还是自己在窑洞口处守着，比较合规矩些。

心思细腻聪慧的良玉，自然知道凤逸在顾忌自己，觉得和自己同处一床不太妥当，当下白了一眼凤逸，彪悍道：“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再说了，你是那种人吗？”

凤逸皱着眉头大声反驳道：“我自然不是那种人，可这事吧，得从长计议。”

良玉见凤逸磨磨蹭蹭的，直接带着弟弟回到窑洞里面，留下凤逸一个人吹着冷风，然后说道：“你要想在外面睡，那你就睡吧，反正山里夜间风大且凉，你要是不怕明早着了凉，还得麻烦我去镇里抓药照顾你，你就睡吧。”

凤逸一想，也是这个理儿，当即屁颠屁颠跟在良玉后面，义正严辞道：“那不能给姑娘添麻烦，姑娘人美心善，一看就是天上的仙子下凡，可谓是有玲珑仙心一颗啊。”

等进了窑洞，良玉带着弟弟往床上一躺，便占去了全部地方，没剩下一点位置，留着凤逸目瞪口呆，站在原地，身影凄凉。

“我…我呢？”凤逸指着自己，开始怀疑人生。

良玉朝着地上努努嘴，一本正经道：“你不是怕毁我清白声誉嘛，喏，你睡地上，旁边还有点软草，垫巴垫巴就不硌了，祝你睡的舒心。”

凤逸咬牙切齿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句：“算你狠。”

然后闷头去从旁边的犄角旮旯里，拖出一堆软草，稍一用力，便激起尘土飞杨，呛了他一鼻子灰，咳嗽不止。

连着躺在床上，眯着眼看笑话的姐弟两也遭了殃，算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吧。

良玉挥着手不断驱散飞尘，不满道：“你就不能轻点啊，笨手笨脚的，弄的满地都是尘土，还有我们衣服上也是，你洗啊。”

受了一晚上委屈的凤逸，转头红着眼盯着良玉，差点就哭出来，眼中晶莹剔透，说不清道不尽的可怜相，像极了书中描写的深闺怨妇，让良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再说话。

随意将手中软草转了几圈，弄出一个鸟窝形状的凤逸，直挺挺趴下，就把脑袋杵了进去，长叹一声，感慨道：“想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气度翩翩，仪表堂堂的玉面小飞龙，等出了江湖哪个小姑娘不心生仰慕，芳心暗许？不曾想啊，一世英名还未起步，就在这里栽了个大跟头，造化弄人啊。”

良玉在一旁鄙视打击道：“你就吹牛吧你，就凭你那三脚猫功夫，真入了江湖，不得被人打死？”

凤逸把脑袋从软草里拔出来，头上顶着几根杂草，灰头土脸道：“你还别不信，小爷我迟早成为天才第一，揍的那些盛名已久的前辈高手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良玉可是丝毫不给这位少年剑客面子，轻笑道：“怕被打的哭爹喊娘，抱头鼠窜的人是你吧，我虽然没亲眼见过武林高手，有何通天的功夫，可听镇子里的说书人说过，那些真正的高手，有开山截江的大本事，能通天彻地，你能吗？”

凤逸张张嘴，还是没好意思吹自己有这本事。

整理了一缕秀发的良玉躺平了笑道：“所以说，你这个小毛孩，还是早点乖乖睡觉吧，别吹牛。”

凤逸翻了个身，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些了，这才又开口道：“再大的本事，不也都是练出来的嘛，没听过俗话说得好，叫莫欺少年穷嘛。”

良玉替弟弟盖好衣裳，看着一脸自信，放佛已然成为江湖中绝代风华的大侠的凤逸，小声道：“那等你真到了那一天，不得成为一个糟老头子啊？”

凤逸皱着眉头，难为情道：“可我听师父说过，也不都是越老才越厉害，也有不少风华正茂的年纪，就已然天下无敌的绝代人物，无一不是百年一遇的奇才，可能我就是其中一个吧。”

听了前半句还好，后半句就自恋上的凤逸，良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撇嘴笑出声来，银铃一样的笑声，在窑洞中极为清脆。

洞外月光透着树枝搭成的简易木门照进来，像是泄下了一地的银河，如同不着紧的故事，酿成了三分秀气，一吐便是一场春去秋来，绿肥红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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