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行者传
第五章 武院来客（旧版）

七星镇只有一家武院，武院和书馆都是大乾正规教育机构，皆由国家出钱，学费全免；不过考核不过者，再次补考学费自负。初入武院三年，合格者得武生资格；再三年得武士资格；最后三年，颁武师资格，可从事教辅、民团等职。武师以上，能参加三年一次的武举考核，不但比武，兼考律法规章，合格者得举人资格，可递补为官。武举前三名，与文馆科举一样，授状元、榜眼、探花之誉，基本上都是为公主王子、郡王伯侯定的女婿、媳妇，比文举吃香很多。按大乾律，军伍及各衙捕快，无论男女，皆需取得武生资格；若武士以上就职，有相应奖励。

七星武院位于镇南，学员五百。依山傍水，环境优雅，平日里一些书馆之人，都爱来此读书、练画。院长叫葛天才，已过半百之年，只想再熬几年，回家养老。虽说大乾重武，但真能吃这份苦的人，到底比读书的少，头三年是道坎，初入院千人，上半年就跑一半，一年下来，能留百人，算是大幸，每年能得武生名号之人，不到十个；大乾太平几百年，战争为何物，早已被人忘了。

武院坝子里，孩子们正嘿哈练拳，此时来了三位访客；看样子都不好惹，身上都佩着武师剑，骑着高头大马。轮值教头叫赵猛，出来将三人领到葛天才的小院。寒喧几句后，得知是十方县武院的三位教头：郭疏义、李豪杰、赵子峰，他们的师弟到七星镇办事，下落不明。受其家人所托，特来查访。葛天才不想惹事，打发副院长朱鸿影相陪。

“牛重义？”朱鸿影和朱万利虽是同宗，但不是一条线上的，并不知情。他与大树李家倒是相识，找来大树村的学徒，带三人去大树村探访。

朱万利自然得到了消息，知道三人与侯府并无交集，只是收钱办事，并不放在心上，交给了钱守礼去办。

李长贵接了指令，钱守礼只让他盯着，他在心里却打起了算盘。李大胆在村里的地位越来越稳，聚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李长贵看在眼里，恨也越来越深。为了给李远龙治病，他家里的田产都抵出去了，却落得李远龙功夫尽废的消息；李远虎、李远豹又不成器，现在一家大小，都在朱万利的门下打杂，平日里受够了嫌气。在外面他是个怂货，但回到村里，也是胆大包天之人。找来手下兄弟，每人给几文酒钱，吩咐道：去散消息，说在山里看到了李远才。

老陈头紧张了一段时间，心里稍稍平静下来，琢磨着给陈长生找条后路，预防万一。平时不爱窜门的他，开始凑起热闹来；结果在李长兴家的小酒棚，听人说看到李远才，把老陈头冷汗都吓了出来，强作镇定的回到院里，急忙锁上门，把正在后院挖山洞的陈长生，拉进屋里简短一说。陈长生赤着胳膊，拍着身上泥土，像没事人一样，说道：“老伯，李家的事找村长，与咱们无关，您就别瞎掺和了。”

老陈头闻言，被噎得气闷了半天，寻思：这小子哪来的底气？死了好几条人命，硬没半点顾忌。琢磨到后背冒寒气，赶紧把念头掐了，自语道：“与我无关，与我无关。”从此懒得打听，呆屋里喝起酒来。

郭疏义一行人天黑才到了村里，李大胆安排了住处。三人走访村民，没得到任何牛重义的消息，很是失望。要离开时，却在村头听几人说起李远才失踪的事，来了兴趣，直往李长富家而去。

李长富已联系好路子，要送李远才去中南郡，那儿出海的人多，最易立足。听闻有人看到李远才，他也被吓了一跳，细查之后，发现是李长贵漏出的消息，虽觉厌恶，但心下稍安。今日喝了午茶，刚想回屋休憩，下人来报十方县有人来访。

看到来人佩戴的武师剑，李长富不敢怠慢，与三人谈话，有问必答。郭疏义没得到有用的消息，线索断了，暗道不妙：牛重义虽然在酒楼管事，但一直暗中给侯府办差，能对他动手之人，恐怕不是自己能过问的。心下有了主意，趁天色尚早，告辞回镇。

鹰嘴岩是回七星镇的必经之路，因其险隘得名；李长贵带着三人，正埋伏在山崖上。李长贵下了狠心，要借他们的手，把李远才找出来，将李长富、李长兴和十方李家绑死，靠朱万利的力量，对付他们。

郭疏义三人骑着马，正替牛重义遗憾，头顶突然砸下无数巨石，李豪杰被砸死在地，赵子峰退让时坠落山崖，郭疏义凭着一身功夫，左右腾挪，避开砸下的巨石，双掌推挡之际，一根指骨被弄折了。鹰嘴岩的山道，离山脊有数十丈距离，几十层楼高，想上山抓人，却是不能。

前后不过几分钟，山道上就只剩下郭疏义一人，李豪杰连人带马都被巨石压着，自己的马也被砸死。郭疏气一生从未这样憋屈，运足劲爬上山脊，早无半点人影，气得他哇哇大叫。

郭疏义带伤回到大树村，李长富闻讯，赶紧召集村民去崖底寻人，找口棺材给李豪杰敛葬。郭疏义连夜审问村中人的去向，只有李长贵一直未回村子。

第二天下午，未等郭疏义去镇上报官，十方县衙的人就来了。原来李长贵赶了一夜的路，直接到十方县衙报官，说是看见李远才勾结匪人，在鹰嘴岩害人性命。

朱万利消息灵通，听了微微一笑，对李长贵高看了几分，钱守礼却把李长贵恨上了。十方县武院死了两个教头，自然不甘，也派人下来调查。

郭疏义心中懊恼，后悔不该卷入此事；他刚回七星镇，就被朱鸿影接到客栈，塞了两千两银票，郭疏义在武院的月俸只是二十两白银，这可是笔巨款。

到县城打官司，在村里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李姓族人几乎全来到十方县。晚上，众人就在城门垛子外捡席过夜。经过连日几番审讯后，当堂有郭疏义、李长贵的口供，县令将李远才定为凶犯，发出缉捕令，李长富呆立在衙门口半晌未动。郭疏义次日以受伤为由，连夜离开西南郡，举家迁往外地。

大树村李家一下都走了，只留下几人孤儿寡母，村里人少了一半，却一点没冷清下来。村里的米面油盐、酒茶布酱，都是李家人在卖，这下店门全关，又不知道啥时能重开，以后日子怎么过？村里很快流言四起，大伙都在窜门，寻找后路。像柱子他娘，一贯喜欢保媒的，更是挨打挨户的打探消息。老陈头实在不堪其扰，干脆搬张矮凳坐在院外，很快也招架不住，赶紧把挖山的陈长生揪来守门。晚上想了一夜，担忧李长富会把陈长生供出来，干脆大门一锁，拉着陈长生钻进了山里。

李长富回到村里，心神有些恍惚，村头已经贴满了缉拿李远才的布告，李大胆他们已经早一步回村了，李长富决定尽快送李远才离开。

李长贵回到七星镇，在盐铺账房，朱万利让人给他倒了杯茶，说道：“长贵，你这事办得不错，我一向赏罚分明，你想要什么赏赐？”

李长贵躬身陪笑，表了一番忠心。

朱万利一张笑脸，说道：“在镇上你没人没势，施展不开，我想在大树村开间盐店，你去打理吧。”

李长贵闻言大喜，连忙磕头感恩。大树村的盐一直是李长富家垄断，更是李长富的心肝。七星镇辖下的八个村，没有一个村有专门盐店，这里面的油水太足了。李长贵去店上做了交接，怕李长富报复，不敢让家人回村，当晚悄悄进村，找李大胆商议。

李长富花了几天时间，找人给李远才做好路引、户贴，趁夜色来到李远才的藏身处。为了安全，他嘱咐李远才隔三岔五的换地方，今天藏身的山洞，只有他一人清楚。

李远才的身体已无大碍，听李长富把最近的事一说，恨得直咬牙，交待一番后，收好东西，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山洞。李长富后脚刚出洞口，就觉得后背一凉，一柄利刃透心而出，喉头“呃呃”讲不出话来，身后之人一拔刃，李长富血喷三尺，倒地而亡。

李远才回头一看，睚眦出血，怒吼道：“李大胆！”跃步挥拳，朝一身黑装的李大胆打去，正好避开身后的透心一刀。

李大胆上步相迎，持刀直往李远才的心腹猛捅；

李远才侧身闪过，挥臂砸向李大胆的左颈，此时，另一人也挥刀劈来，李远才收劲，忙退六七步，方才闪避开。

李远才不断闪躲，和二人周旋，不过五六回合，身上已被划了四五刀，右臂伤口、深可见骨。

“李长贵、李大胆，好，好！”李远才元气未复，靠着黑树，虚汗已浸透衣衫。

李大胆和李长贵一上一下，两把刀直接朝李远才要害劈来，只见李远才全身运劲，背脊如同长了脚一样，四肢贴树，像蜥蜴一般，蹭蹭爬上树杈，刚好避开杀招。

“壁虎游墙功”李家失传的绝学之一，没想到李远才练成了。

“好小子，倒是小看你了！”李长贵在树下暗骂。

李大胆十指如钩，抓着树干，借力上行，两下就接近了李远才。黑树高有四五丈，李远才接近树顶，找好方向，大鹏展翅一般往右边大树跃去；

李大胆早有预料，同时运劲蹬树，身体腾空，如黑色灵猫一般，从下窜上，手中短刀在半空中截杀李远才，夜晚月光照在刀刃上，冷光烁烁。

李远才闪避不及，腰腹被拉开了一条口子，身体坠落在大树上，压断几层枝叶后，摔落在地。

半空中的李大胆正叹可惜，忽觉小腹一凉，肌肉痉挛剧痛，闷哼一声，砸落地上。

老陈头和陈长生这几日一直在这块林子，下午发现李远才躲到这儿，不愿太多交集，打算在树上住一夜后，明早离开。结果看到李长富被杀，俱是一惊，两人大眼瞪小眼，暗叫倒霉！都离村几十里了，怎么还遇上这破事，上辈子欠李家的？老陈头直叹晦气，这地方是他挑的，想着最是隐密，村里人根本找不到，却没想到看中这片林子的，不只他一人。

老陈头暗叹口气，低声对陈长生道：“我去引开他们。”

刚要动，就被陈长生一把拉住，在他耳边道：“我用箭，更省力，不会被发现。”

老陈头点点头。陈长生从绑腿带里拿出一张弩来，比巴掌略大，老陈头是识货的，借是月光，知道是好东西，狠狠瞪了陈长生一眼。当陈长生把折叠的弩架张开时，老陈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忿忿不平的暗道：“这死小子心眼太多！”他不知道这弓弩的来历。

就在李大胆跃上半空，截杀李远才的一刻，陈长生抠动了扳机，“嗖”的一箭，正中李大胆的腹部。

一切只是电光火石之间，李长贵没看到李大胆中箭，更没想到有人藏在附近。见李远才落地，只急着冲上去补刀。老陈头捡了块石头，还未扔出，陈长生的箭就射了出去，“卟”的一声闷响，直接穿透李长贵的左胸，李长贵看着胸前露出的箭尾，难以置信，倒地而亡。老陈头见死了人，心里有些乱，他只想救人，却不料几息时间，眼前就死了两个，还是自己认识的。

陈长生给他打了个手势，跳下大树，去救李远才。

老陈头迟疑片刻，跟了上去。

李远才受伤太重，脏腑都露出体外，血流大片，陈长生将他扶坐起来，靠在树上，运气给他舒胸活血。李远才嘴角流血，看清是陈长生后说道：“我欠你两条命，可惜...”还想要说，却接不上气了。

陈长生运气到他体内，李远才断断续续的说道：“祠堂玄鸟下，左三右，右七，交给...”话未说完，死不瞑目。

老陈头见到李远才的惨状，方才释去了心中的不忍，知道陈长生做的是对的。

陈长生看着四具尸体，长叹一声，把弓弩塞进李远才手里，拉着老陈头循着月光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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