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
老秦的使命（旧版）

（七）

“用得可真够快的哈！”老秦又从抽屉里抽了几张白纸，递给他。“你拿这些纸干什么用啊？“

“叠纸飞机。”他回答着，不愿再回想昨日难堪的事。

“哦。”老秦随口应着，显然不大相信，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他依着昨天的路线上了公交车，不过这次他在车门口的投币箱里投了两枚硬币，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景物开始慢慢向后移动，公交车颠簸着，在并不平坦的路上慢悠悠地开着，发出很大的声音。慢慢地，路两旁的建筑物开始快速向后飞驰。这时，一个温柔的女声把他从胡乱的思绪里拉回来，“终点站到了，请大家带好行李物品从后门下车。”

他探头向车外看了看，感到吃惊：这并不是昨日的麦田，而是一条并不宽阔的小街道，江南样式的白墙黑瓦，绿树掩映。石条砖铺就的路上，在缝隙里夹杂着几颗顽强生长的小草。几朵不知名的小花在墙边悄悄地开着。隐隐约约听到远处有流水声，似乎是一条小河匆匆流经此地，又轻声奏着乐曲，向不知名的远方奔流而去。

“想不到城里还有这样一个世外桃源哩！”他自言自语地感叹着。

和他一起下车的还有寥寥几个乘客，很快就分散开了。他信步往小街深处走去。这条街是南北向的，沿街分散着一排排民房和一些稀稀落落的商铺。

没有喧闹街市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只是在有行人路过时，店家会轻声问一句：“来点豆糕吗？”或者“各种稻草编织品要不要带一个去？”如同耳语般温和，总会让人不好意思拒绝。若路人不理会，他们也不会气恼，没事人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街边，或摆弄着台子上的物品，或望着街道发呆。

他路过时得到了同样的问题，但他回报以微笑，摆摆手拒绝了。那些店主也对他笑笑，便继续坐在藤椅上用竹扇轻轻扇着风。他一路走到小河边，河水平静地流着，几个有着小落差的地方，水流也是轻盈地跳过，只发出些微哗哗声，如同这条街一样安静祥和。他很喜欢这种氛围，宁静且没有干扰，祥和而不聒噪。

他看到旁边有一个小男孩跟着一位中年妇女跑过来。女人手里拿着一架纸飞机，小男孩很高兴地在后面追着，手舞足蹈。

“可爱的孩子，幸福的家。”他看着这一幕，脑袋里突然跳出这几个字。

纸飞机飘飘悠悠落到了他的脚边，他刚想伸手去捡，却被另一只手捡起来了。

“不好意思，哥哥！”小男孩清脆地笑着，又拿着纸飞机跑开了。

他刚想对男孩笑笑，说点什么。忽然，他看到了纸飞机背后的墨迹。

他径直走向小男孩，“你以前见过我吗？”

小男孩似乎很奇怪，皱着小眉头想了又想，然后很肯定地摇了摇头，“没有，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接着，小男孩又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伸手来拉他的手，“那我们做朋友吧！妈妈曾教过我一首歌，‘找呀找呀找朋友，找个哥哥做朋友……”

他不再听下去，撒开小男孩的手，飞奔着离开了这条街。此时，他的手心里已沁出了微微的汗。

（八）

“只有我自己才会那么奇怪把写过的稿子拿来叠纸飞机吧。”他暗自想着，“可是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他是怎么拿到这个纸飞机的呢？”这样想并不是没有根据，在那架飞机的机翼下方，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笔迹——一个他自己的签名。

他的签名版只在以前诗歌社做活动的时候，作为小礼物送给社员的。还有就是被他随手放飞的纸飞机，会不会是被这个男孩捡到了……不可能，他马上否决了自己的想法，扔纸飞机的时候自己还没到这个城市里来呢。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很烦躁，有奇怪，也有一丝不安。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随便坐在路边的花坛边缘，抬头向前望去。不远的地方，一个男人也和他一样，坐在花坛边，手里的报纸被抖得“哗哗”响，眼睛却时不时朝他这边瞟过来。

“这又是谁啊？”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往前走，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并没有跟过来。“看来是我想多了。”他拐入一条小巷，从这边抄近路竟然可以很快回到自己居住的那栋楼。这样走竟然比坐公交车还要快，而且关键是自己也实在没钱了。“下次出门还是得多带点儿啊，钱真是个好用的流通品。”他自顾自地感叹着，这次出来他顺手塞进裤兜里两个硬币。

一阵“哗哗”的翻报纸声又从不远处传来，他竖起耳朵，加快脚步走出了小巷。身后似乎还有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了。他猛一回头，老秦瘦削的脸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你，你为什么要跟着我？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啊？”他有点生气了。

“我从窗户看到你上了公交车，就叫了出租车跟在后面……”老秦嘀咕了几句，便不出声了。

”什么？你竟然跟了我一路！“他真的生气了，冲老秦吼起来。他以前从没有对任何人这样做过，喊声惊得停在屋檐上的麻雀“扑愣愣”飞走了。天上的云似乎也躲起来了。他忽然眼前一片漆黑，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天晓得瘦弱的老秦是怎么把他弄回来的。老秦坐在他床边，看到他醒了，满脸堆着笑，“我就知道你没事的。”

“快说，为什么要跟着我？”

老秦低头沉默了一会，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是在保护你啊！”

（九）

“什么？”他惊呼起来，“你也不看看我几岁了，就出去逛了一会，至于吗？”他忽然感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

“这里是一个奇特的城市，它是有边界的。”老秦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慢悠悠地讲述起来。

“这个地方原本是一个荒漠，不知经过多少代人的努力建设，这里才形成了现在这个繁华的都市。可是其他地区的人们并不承认这个城市，因为他们觉得这个地方本就不存在。”

“什么魔化小说啊。”他咂了咂嘴，“这都已经是现代科学社会了，谁会信啊？”

“在这个天上的城市里，生活的人都是……”还没等老秦把话说完，他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直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跟着我就行了，不用讲这么多来忽悠我。”

“我是担心你通过边界，掉到下面的荒漠。”老秦平静地说着，“其实你上次坐公交车时，我就跟着的。只不过你当时睡着了，没有发现我。你那天去的稻田就是边界，只要再往前走十几米，就永远都回不来了。我担心你会一直往稻田里面走，所以就操控天气，下雨了。”

“你竟然可以操控天气？”他忽然兴奋地叫起来，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怎么弄？”

“你出去了两趟，连这个都不知道？”这次轮到老秦咂嘴了。“就是一个类似遥控器的小盒子，18岁后，会根据你的品行表现决定你可以操控的范围和频率。“我现在足足可以操控300多平米的地方呢！”他一脸傲娇地说。

他的关注点已经完全从“老秦为什么跟着自己”，转化为“天气遥控器”了，气也一下子全消了，一直央求着老秦给他演示。

“看了也不能用，这类遥控器只有主人本人才能使用哦！”老秦从口袋掏出一个棕色小盒，得意地朝他眼前晃了晃，然后就又塞进口袋了。

“想要就来抓我吧。”老秦说着就跑出了房间。

“真幼稚！”他苦笑着抱怨，但也下了床，在错综复杂的走廊里找着。

没有看到老秦，他不知不觉走到了老秦的房门口，索性走进去细细打量起来。房间的装饰风格、布局都和自己房间差不多，桌上放着一本日历，显示今天是3030年4月30日。

“日子过得真快啊！从上次看到日历到现在已经9天了。”他自顾自地感叹着。这时，他注意到角落里有几张团作一团的打印纸。他弯腰捡起来，一张张展平后，仔细地看着。突然间，他的两只手僵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纸上显示，老秦已在4月21日因癌症去世，距今已过9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