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
飞翔的纸飞机（旧版）

（四）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他的窗台，百叶窗的细绳悬挂在空中，轻轻摇晃着。他躺在床上，凝望着对面的一堵白墙，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照片和明信片，用木架和细绳固定在墙上，绳网的中间穿交着几只纸飞机。窗外，鸟儿在树枝上扑楞着翅膀，歪着脑袋对着一扇扇紧闭的窗户思索着。

他慢慢从床上爬起来，下意识地用手摸向床底，那里放着他的帆布袋。可是，指尖并没有触摸到帆布的粗糙，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自己昨天明明放在这里的。他清醒了许多，一骨碌从床上下来，趴在地上搜索着，那个洁白的袋子不见了。

“爸、妈，你们动过我放在床底的帆布袋吗？”他冲着房间门口喊道。

“什么帆布袋？”妈妈从门口疑惑地探进头来。

“没见过。”爸爸端着一碗白粥走进来，“你是不是放别的地方了，自己记错了？来，先喝点粥。”

他胡乱地扒拉了两口，实在没心思把它全部喝完。那满满的一袋子纸飞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难不成自己飞走了？他推开饭碗，在爸妈诧异的目光里继续翻箱倒柜。

“帆布袋，纸飞机……”可能是动作过快，心里又急，丝丝的含住从他的额角慢慢流了下来。“哗”，一个木柜子抽屉被他猛地拉开。

“怎么会在这里？”他呢喃着。

那一袋鼓鼓的纸飞机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他伸手取出一架纸飞机，展开来。依旧是自己的诗稿叠成的纸飞机，可是诗稿末尾的签名却不见了。

签名是他昨晚一个个手签上去的，曾经写过字的地方还有浅浅的印痕，原先的墨迹似乎在一晚时间就消散在了空气中。他觉得奇怪，又有些不可思议。等他抬头看到柜子的时候，竟然感到莫名的惊恐。昨天他就是从这个抽屉中取出的这个帆布袋。

是谁？是谁把这些东西复原成了当初的模样？

一阵急促的呼唤把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哥哥，哥哥，我们到外面的院子里玩纸飞机好吗？”原来是昨天的那个小男孩，手里高高举着昨天他送的那架纸飞机，做出时刻要放飞的姿势。

“好好，哥哥马上来！“他拎起那个帆布袋，随着男孩走出了房间。

院子在房子的后面，角落里长着一棵有三人合抱那么粗的樟树，树影几乎覆盖了大半个院子。天空的湛蓝似乎也映在了这小小的空间里，风轻轻地吹着，与阳光共舞。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下来了。窝在屋里的人怎么能体会到此刻的微风不燥、阳光正暖呢？他抬起头，眯着眼睛，向着天空投出了纸飞机。纸飞机飞得很高，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优美的曲线，最后卡在了老樟树的树杈上，一边的机翼正巧挨着另一架纸飞机的机翼。

“哈哈哈哈，飞机撞在一起了！飞机撞在一起了！”院子里响起一阵小男孩清脆的笑声。

夜幕降临，他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满天星斗，身边的帆布袋已经空了。没过多久，他便进入了梦乡。

当晚，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一个声音朦胧地说：“记住，明天不一定是新的一天……”不等他明白这句话真正的意思，四周便又陷入了沉寂。

（五）

“这——似乎还是原来那个房间了……”他迷茫地睁开眼。闭上眼之前的房间和现在的完全不一样，淡蓝的墙壁变成了纯白，床板硬了起来，硌得他的背生硬地疼，他感到下面垫了很多褥子，高高地耸立着。

“这是哪儿啊？”，他从身边的窗户向下望去，只见高楼林立，楼下哪还有什么院子，只是一个繁闹的停车场，一辆辆汽车“嘟嘟”地开进开出。很是让人感到烦躁。他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唯一保留的是他的手机，正“嘟嘟”地响着忙音。手机旁边放着那个手环，而号码也从21号变成了543号，房门边的门牌变为了402号。

这里是哪？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这些人又是谁？为什么爸爸妈妈不在？我是怎么过来的？

他急匆匆地走出房门，想找个人问问。可这地方如同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怎么也找不到人。

“你也是莫名其妙就到这里来了吧。”身后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他回过头，是一个很高的男子，面庞瘦削，脸色苍白。“啊，你也是？”他惊讶地望着这个男子。

“嗯，今天早上一起来就是在这里了，根本不知道怎么过来的。”那个高个男子挠了挠后脑勺，“这里应该是哪个城市吧，只不过我根本不知道是哪个。”

我自己也一样啊，他暗暗想着。

“小兄弟，遇到你真是有缘”，高个男子伸出了手，“我是老秦”。

他也赶忙伸出了手，握了握老秦的手，心里也想介绍一下自己，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不过老秦却不等那么多，开口道：“这里是我的房间，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就是了。”他抬头，门旁边写着411，“411，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门牌呢……”他心里暗想着。

老秦似乎没看出他的异样，从屋里的冰箱里拿出两罐可乐，递了一罐给他。他伸手接住，低声说了句“谢谢”，拉开拉环，一股气从罐口冲了出来，冰冰凉凉地，很舒服。

老秦笑了笑，走进了房间。他也不愿在此久留，原路回到了402。

城市曾经是他梦想要到的地方，只不过没去成便改变了这个梦想，他边喝可乐边想着。马路上车水马龙，行人们都步履匆匆，似乎每个人都有顶要紧的事要办似的。想到乡村的悠闲、缓慢自在的生活不复，他不禁感到口干舌燥，一口气喝干了可乐，空罐被丢在地上发出“咣当”的响声。

（六）

”啊——“他坐在床沿，刷着收集，深深地叹息着。屏幕上是妈妈的微信留言：“我们要出去几天，这几天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什么嘛。“他丢下收集，出门去找老秦。昨天下午的摸索，他对这层楼的地形已了如指掌。这是一个环形的小楼，中间是一部升降电梯，最外边是一个个房间，由一个个狭窄的走廊连接起来，环绕着中间的升降电梯。每个走廊的尽头都有一个房间。

“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设计啊？真让人搞不懂！”他又抱怨着拐了个弯儿，绕了一大圈，终于听到了老秦懒洋洋的哈欠声。

“哎呀，困都困死了，谁啊？这么早就来敲人家的门！”老秦穿着睡衣迷迷糊糊地开了门。“呦，小兄弟，你怎么来了？”老秦一脸吃惊的样子看着他。

“早啊！“他笑了笑，“借几张白纸和一支笔，你有不？”

“噢，有的。”老秦揉了揉眼睛，打开了门边的大柜子，从一个抽屉里抽了几张白纸，又在桌上的笔筒里拿了一只中性笔。

“谢谢！“他接过来，高兴地笑了，转身消失在拐弯处，只留下老秦疑惑的目光呆滞在门口。

他乘升降梯下了楼，一路走到了一个公共车站，一辆红黄相间的、崭新的公交车正停在那里。他看了看立在边上的公交站牌，便上了车。车上有很多人，或站或坐。他勉强找了个地方站着，拉住黄色的扶手，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到站了，下了很多人，他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车在摇晃中，他闭着眼睛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靠在了终点站，车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睁开眼，下了车，看见司机正在路边抽烟，路边立着几个半人高的金属墩子。他把纸平铺在金属柱上，远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碧绿田野，在纸上写着、画着。他要把这蓝天、这鸟啼、这绿野，全部都记在纸上。虽然不着色彩，却仍如眼前真正看到的一样。

“轰隆隆”的雷声从天边滚过来，他赶紧奔到仍然停在站台里的、刚才那辆公交车。此时，司机也正好掐灭烟头，坐上了驾驶座上。刚刚发动起来，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打了下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喊着：“师傅，等一下啊，我有东西落在下面了！”

“那是你自己的事儿。”一句冷淡的回应，“发车时间到了。再说，你来时的车费都没付，让你来回免费蹭车已经很不错了。”

公交车缓慢向前开去。他望着那渐渐远去的田野和那金属柱上的一抹洁白，心似乎也被雨点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