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陵
第二十七章（旧版）

邢城苏宅。

苏宅乃邢城第一名厨苏机的豪宅。

这苏宅，方圆三里，正南为闻名天下的“苏”大酒楼，前后三进，各上下三层，酒楼大门上挂着“苏”的匾额；面北是苏机的内宅，内宅与大酒楼完全封隔。苏宅内宅，在东面又开出一扇大门，那大门端庄气派，看着着实让人舒服。

前一日深夜，苏宅来了一批客人。

“守一座山难，还是守一颗心难？”燕丹坐于主位，底下坐着七八个英豪，其中就有雨生、钟三元……只是大家多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燕丹于是问道。

“巨子，这是什么意思？”墨家首领之一向怀秀一脸懵懂，问道。

“向兄弟，你家巨子说的是反抗暴秦之大事。”一旁的医家萧天才道，“向兄弟伤势未愈，待萧某查看一二，如何？”

萧天才拉了向怀秀之手，向怀秀心有不甘，无奈今天他落到了医家萧天才之手——萧天才精通点穴之道，向怀秀此时被萧天才扣住了心脉，只有依从。

“只是凤栖梧来之不易，我农家经营数十载，今朝落入扶苏之手，钟三元不甘。”钟三元道，“为了我等，春盟主还牺牲了自己……”

“春盟主大义，燕丹着实佩服。”燕丹肃容道，“这又是一笔血债——仇，我们自然要报，血债，我们自然要讨还，只是目前敌强我弱。”

“可是，墨家巨子，这口气我们怎忍得下？”钟三元恨恨道，“那扶苏过于嚣张跋扈，不仅将春盟主头颅悬于邢城示众，还传檄天下，声讨我农家反叛之罪，是可忍孰不可忍。”

“公子扶苏计谋深沉，或许此刻，正等着我等杀上门去，他可一网打尽。”燕丹平心静气劝解道，“钟堂主，雨护法，各位农家英豪，我墨家与农家首当其冲，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我们一定要镇定，伺机而动——春盟主不能白白牺牲。”

“巨子是否已有了主意？”雨生问道。

燕丹摇摇头。

燕丹看着农家一张张失望的脸，心里也不好受。不过，燕丹还是振作精神道：“办法会有的。只要在座的众位英豪齐心协力，劲往一处使，我们总会找到扶苏的弱点，给以打击，为春盟主和农家兄弟报仇。”

“巨子说得对。”墨家首领方向道，“被别人打败可以，但是绝不能被自己打败。凤栖梧一战，我们是败了，败得令人痛心。可是，我们不能再次被自己打败了。”

“方兄弟此言有理，”高渐离喘口气，道，“为春盟主报仇的最好方式，就是挺直腰杆，不屈服——”

“巨子，我们都明白……”钟三元转而面朝众位农家英豪道，“大家是该振作精神。”

“凤栖梧一战，我们见识到的秦政的强大不足它本有的十分之一。”燕丹道，“我燕国立国数百年，谋臣勇将无数，一朝被围，也只落得国破家亡之命运。所谓，地不在广，人不在多，而在于势。一旦势失，再强大的力量也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依燕丹看来，秦政强大就在于势大——我们要逆势而为，谈何容易？”

“如何逆势而为？”雨生拱手问道。

“雨护法，燕丹以为，要逆势而为，唯有牺牲！”燕丹凛然道。

“好一个唯有牺牲！”雨生慨然道，“春盟主就是抱定了牺牲之壮志——众位农家兄弟，大家现在是否明白春盟主的心意？”

农家众位英豪俱是拱手道：“唯有牺牲！”

“众位英豪之见，方向佩服。”方向起身施礼道，“眼下暴秦肆虐之际，人民困苦，犹入无盖之地狱，无边之苦海，正是我等举起反抗大旗之时。韩赵燕之地，只要有人在反抗，我们就不算输，他秦王政也不算赢。”

“正是如此，”燕丹道，“舍了凤栖梧，我们有一天还可以夺回来。春盟主只不过是先行一步，我等当秉承其心志，轰轰烈烈地干上一番事业，才是！大家说对不对？。”

群豪齐声响应。

“春盟主这个仇，农家迟早要报！”钟三元道。

“雨护法，钟堂主，农家众位英豪，”燕丹施礼道，“这个仇不仅仅是农家的，也是我墨家的、医家的，甚至是千千万万反抗秦政的大家的。我们为反抗秦政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春盟主报仇。”

“多谢墨家巨子。”雨生、钟三元即农家众英豪施礼道。

“以目前的形势看，光靠你我之力，不可能与强大到武装了牙齿的秦政对抗。我们只有四处联络反秦的义士，在各地拉起队伍，让反秦大业在韩赵燕大地上成为燎原之势——到了那时，秦政再强，也不可能再有能力吞并天下。如果上天眷顾，光复燕、韩、赵也不是不可能。”燕丹满怀豪情道，“我们会战斗到那一天的。”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荆大哥也能瞑目了。”高渐离肃然道。

寿山令府邸。

“臣请公子恕罪！”蒙恬见到公子扶苏，当即伏地叩首而不起。

公子扶苏诧异道：“蒙卿破凤栖梧有功，何来罪过？”

蒙恬再道：“臣有罪！”

公子扶苏道：“恕你无罪。蒙卿起来说话。”

蒙恬再道：“臣有违公子教令，是以请罪。”

公子扶苏道：“无碍。春不悔的死，非蒙卿之过。蒙卿请起。”

“谢公子。”蒙恬起身。

“依蒙卿所见，春不悔其人若何？”公子扶苏感叹春不悔之死，因此问道。

“此人乃我大秦之敌。”蒙恬施礼，实话实说——蒙恬知道公子扶苏命阴阳圣婴将春不悔头颅悬于邢城城头，不敢多说。

“蒙卿直言无妨。”公子扶苏道，“扶苏知其为我大秦强敌，是以不得不做。但其气魄谋略，扶苏敬之。”

“公子，其真英雄也。”蒙恬直言道。

“真英雄？”公子扶苏问道，“何为真英雄？”

“公子，在臣看来，不避死即为真英雄。”蒙恬道。

“说。”公子扶苏道。

原来，邢城1000精锐，外加寿山令府兵500，久攻凤栖梧而不下。

那凤栖梧乃农家数十年经营之险地，自然各种防备措施做的尽善尽美。寿山令500府兵中，有100人持有500步强弩。但是在凤栖梧，这500步强弩几乎无用武之地。

一来，进攻凤栖梧的山道只一条，而且临绝壁而建，再加上山道狭窄，实在容不下那么多人。最关键的是，农家对强弓早有防备，凤栖梧建有高墙，屋顶之上加盖了油毡，油毡上又铺了厚厚的粘土，这500步强弓再强，又怎能轻易透过？

二来，凤栖梧内，有不少高手，除了春不悔、雨生、钟三元，还有医家萧天才，墨家高渐离等——若论单打独斗，这边只有蒙恬、寿山令姑且可以一试——当时，阴阳圣婴在邢城军队中，他们驻扎在山下，不曾上凤栖梧。

不过，凤栖梧内的英豪要想冲出蒙恬布下的天网地罗，也是不大可能。因为他们似乎也只有这么一条山道可走。

但是，一个采药人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平衡。

采药人被寿山令府兵从半山腰带到了蒙恬帐中。

“老人家，此去凤栖梧，可有它路可寻？”蒙恬斥退了兵士，礼敬之。

采药人神色镇定，答道：“凤栖梧乃绝境，只此一路可上。”

“老人家采的什么药？”蒙恬不经意地问道。

“不过是些寻常药材，糊口而已。”采药人施礼道，“老朽冒犯了将军，请将军恕罪。”

“老人家，你可以走了！”蒙恬微笑着道。

采药人一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深知，在这样敏感的时期，自己出现在这样敏感的地方，蒙恬完全有理由把他当做奸细抓起来——

“老朽多谢将军。”采药人再次行礼道。

蒙恬回礼，并送采药人出帐。

采药人已出帐，蒙恬突然问道：“老人家，有一种药，叫‘彩云间’，你可见过？”

“彩云间——”采药人脱口而出，“可是这凤栖梧的彩云间？”

“看来，老人家没有跟我说实话。”蒙恬逼视着话一出口就后悔莫及的采药人，道，“蒙恬听人说起，这邢城山中，彩云间只在凤栖梧背后的悬崖上有之。”

“将军之言差矣。”采药人依然辩解道，“彩云间是稀有之物，老朽只听说过，实在无缘得见。”

“蒙恬还知道，眼下正是这彩云间成熟的时期，过了这时间，要想再找到它，是不可能的了。”蒙恬言之凿凿，“还有，蒙恬看老人家的药篓之中，所采药材甚少，但都不是寻常之物。以老人家的涵养气质，绝不会是寻常的采药人。”

采药人语塞。

他想不到一个将军，居然对药材与人性了解的如此透彻。

“凤栖梧乃侠义所在，老朽不忍卖之。”采药人直言道，“请将军放过。”

“老人家，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已经知道上凤栖梧尚有另一条道。”蒙恬笑着道，“蒙恬谢过老人家！”

采药人沉默。

“蒙恬绝不为难老人家。”蒙恬再三许诺，“老人家，您可以离开了——回家吧。”

采药人忐忑不安地离开了蒙恬的营帐。他朝着山下走去。下山的一路上，正如蒙恬所说，没有一兵一卒跟着他，为难他。

老人急急地下山。

在半山腰的一处绝壁下，采药人东看西看，见左右无人，突然伸手抓住了崖壁上突出的一块岩石，然后将身体一纵，居然不见了身影——或许老人家实在舍不得凤栖梧背面崖壁上那楚楚动人的“彩云间”吧？

片刻之后，蒙恬出现在了绝壁之下。

蒙恬轻舒猿臂，搭着那突出的岩石纵身而过——那采药老人听到身后响动，定睛一看，才明白上了蒙恬之当——采药老人不等蒙恬有何反应，一纵身跃出了绝壁，就此坠入了山崖。

蒙恬叹了一口气。

蒙恬返回到绝壁下，再派出卫队过了绝壁四下探路，两天之后，终于在山的背面找到了一条登上凤栖梧的小道。

而就这两天之前，燕丹、向怀秀、方向等通过另一个途径也找到了绝壁后的小道，上了凤栖梧。

不过，等到凤栖梧的一干英豪想借助于小道撤离之时，才发现小道已被蒙恬派出的卫队占据。

而实际上，蒙恬还向阴阳圣婴发出了命令——阴阳圣婴率邢城兵士向小道进发，要不了一日，凤栖梧将被围困的严严实实。

审时度势，春不悔决意留下掩护大家撤离。其他英豪则由燕丹率领，突破小道，从燕丹等上山的路径突围。

为配合燕丹悄然突围，春不悔竟然率农家弟子杀出了凤栖梧，以破釜沉舟之势向蒙恬发动了攻击。

蒙恬催动寿山令府兵、卫队迎击。

杀戮是残酷的。

春不悔的大环刀几乎砍折，依然无法撼动蒙恬的卫队、寿山令府兵的反击。眼看着农家弟子一个个倒下，春不悔也是杀红了双眼，即便是身体多处出现创伤——特别是肩胛，500步强弓发出的一箭几乎传胛而过，他兀是死战不退。

春不悔以刀拄地，喘息片刻。忽然左手一伸，捉住了肩胛上的箭，随后右手翻起一刀，居然砍断了箭尾。

春不悔反手拔出了箭，鲜血顿时染红了他握刀的双手，春不悔叫道：“杀！农家弟子，死也要站着死。”

农家弟子死战。赵二浑身是血，深陷重围，在他杀了五六名秦兵之后，被乱刀砍死。

蒙恬冷眼看着——作为胜利者，尸体、鲜血不过是象征荣耀的符号而已，符号越多，荣耀就越盛。

蒙恬的枪尖嗜血，这一次对上了曹兄弟。曹兄弟使棍，青铜棍。

两人在崖壁间血战。斗了七八个回合，蒙恬一招“风过无痕”，梨花铁母枪穿透了曹兄弟的胸膛，曹兄弟死不瞑目。

“春不悔，降了吧。”蒙恬记得公子扶苏的教令，是以劝道。

“能杀进我凤栖梧的，你是第一个。你算一个英雄。”春不悔吐了一口血，强撑着不倒，“蒙恬，你来迟了一步。哈哈哈……”

“逃出了凤栖梧，难道他们还能逃得出大王的天下？”蒙恬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春不悔，降了吧。”

“告诉扶苏……我与他一战，让他等着……”春不悔断续地道，“他败了，他会降了农家吗……”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